這一項一項的證據,搬在了聖上跟前。
前幾日,更是請了遠在西南的齊家家主來到盛京。
當齊家家主看到溫雪翡的時候,他杵著的拐杖瞬時微顫,唇齒抖動,像是不可置信般道。
“明華?!”
這一句話出,好似,無需再有所證明。
“明華”正是齊老夫人的閨名。
這件事的結尾。
消化了許久的平樂帝,怒不可遏,恨自己竟把前朝妖妃的女兒寵的無法無天,也對溫雪翡抱有濃濃的愧疚虧欠,便是溫氏夫婦對她再好,可也比不上他的天家寵愛。
本來這一切都該是溫雪翡的。
結果卻因為盛未央的陰狠自私,讓他們父女二人竟白白錯過了十餘年的相處時光。
在滴血驗親,徹底真相大白後,平樂帝當即罷黜了原本的三公主,使其下獄,沒有留絲毫情麵。
給原本的三公主情麵,就是給溫雪翡添堵,平樂帝是一個非常稱職的好父親。
同時他也恢複了溫雪翡三公主的真正身份。
隻是事情到最後也出現了一個意外的小插曲。
那位原本的三公主,當時便在殿上哭嚎一地,即使證據擺在她跟前也完全不信,嘴裏罵著盛未央,罵著溫雪翡,罵著那群前朝餘孽。
平樂帝已然不想再看下去,差人將她拖下去。
但也不知她當時哪來的力氣,突然發了瘋般,摘了頭上金簪,紅著眼,神色癲狂般衝向溫雪翡。
“溫二姑娘,不…三公主可是有事?!”第一次聽的外地人懸起了心。
說書人拍了一下手裏的醒木。
“當然無事。”
“有人替她擋了。”
“可是辜世子?”外地人追問。
說書人卻是搖頭。
“當時,辜世子並沒有站在三公主身邊。”
“替她擋的人,是溫大小姐,溫胭脂。”
“那她們感情可真好啊。”
說書人微微縷了縷胡須,說出了一句耐人尋味的話。
“也不能如此說。”
……
溫胭脂救下溫雪翡,自己則受了重傷,雖不致死,卻也昏迷了幾日。
醒來後,她第一眼就看到守在她身旁的溫雪翡。
溫雪翡眼裏有著擔心,趕緊扶著溫胭脂起身,給溫胭脂送藥。
溫胭脂端著那碗溫度適中的藥,這麼多年的姐妹,溫雪翡關心她關心到連她喜歡喝什麼溫度的水都知道。
她舉著那碗藥,略微有些沉默。
她並沒有喝,而是將藥放在了一旁的托盤上。
其後,溫胭脂微微抬首。
在溫雪翡麵前。
在溫父溫母,以及溫文彥麵前。
她開始說起了過往。
過往那些故意欺負打壓溫雪翡的事,那些她隱秘陰暗的心思。
隨著溫胭脂的敘述,四人齊齊一愣,滿眼不可置信。
而溫胭脂卻像是緩緩舒了一口長氣。
她靜靜地說著自己犯下的過錯。
每說一句,就像是在嘲笑自己當年是多麼的愚蠢。
先前,她意外發現了呆鵝,呆鵝為了防止她告訴別人自己在暗中保護溫雪翡的事,便聽她差遣了一日。
而那日,她偶然偷聽到溫父溫母的對話,一下子沒忍住,讓呆鵝破窗而入。
在問的清清楚楚明明白白後,溫胭脂顫了顫眉眼,濃濃的愧疚瞬間包裹住了她。
她原以為的那些對溫雪翡的偏愛,在意,根本不是她所想的那樣。
溫父溫母更為擔心溫雪翡,是怕她出事,而不是她以為的偏心。
而她…她這些年都做了什麼?!
她從旁人打壓溫雪翡身上,找到那股被人偏愛的感覺。
完全忽視了溫雪翡的感受。
即使她當時並沒有答應原先那位三公主的要求,幫助原本的那位三公主傷害溫雪翡。
但溫雪翡昏迷,是她兩個丫鬟造成的,原本那位三公主收買不成她,就去收買她兩個丫鬟。
歸根結底,還是她的錯。
就連……
“你喜歡魏子行一事,也是我誤導的。”溫胭脂默默開了口。
當年溫雪翡忽而有一日同她說,她近日總做一些怪怪的夢,總是夢到有一個人影坐在土坡上,同她說著她根本聽不懂的高深話語。
有詩詞,有文學,有《太公兵法》……
雖她看不清那人的模樣,但夢裏見到那人,心裏止不住的砰砰跳。
其後,魏子行在才子交流會上,念了溫雪翡夢裏那首極為冷門的詩。
溫雪翡當時詫異,連連問著溫胭脂。
溫胭脂知道魏子行是喜歡自己的,她看著雙眼還是懵懂的溫雪翡,眼微眯,忽然起了一個壞心思。
“興許你是日有所思,夜有所夢。”
“興許你喜歡的便是魏公子這般的人物。”
溫雪翡懵懂之際,便誤以為自己喜歡上了魏子行。
隻是關於魏子行的事,未曾想溫雪翡眼裏並沒有驚訝。
她亦沉默了好些時候,在沉默蔓延的時候,對在場的每一位,似乎都是一種折磨。
而這種感受,溫雪翡和溫胭脂最深。
也不知道過去了多久,溫雪翡才道。
“旁的我並不知,但關於魏子行的事,我早先覺察到了。”
當她明白什麼是真正的喜歡後,便知自己當年根本不是喜歡魏子行。
當時的她,不知為何比她還要聰慧的姐姐會這般說。
眼下聽著姐姐自我剖析,卻也明白了她當年為何要如此對她。
溫胭脂一一交代,她能感受到父母,哥哥失望的眼神。
此時的她,毫無怨言,這些都是她應該承受的。
她抬眸看向溫雪翡。
她知溫雪翡一向心善,便是眼下,她知道自己如此傷害她後,眼神也隻是趨於複雜。
沒有憎恨,沒有厭惡。
可就是這樣的眼神,溫胭脂反而更難受。
她為何不怪她?
溫胭脂抓著被角的手輕輕顫動。
溫雪翡盯著溫胭脂的手看了一會。
她越發沉默了,好似也思考著。
許久許久,溫雪翡忽然開了口。
“溫胭脂。”
“我討厭你。”
“以後,我們不再是姐妹了。”
小小的聲音,正經又嚴肅。
說完,溫雪翡便起身離去了,沒有再回頭,也沒再看溫胭脂一眼。
溫父溫母和溫文彥一驚,趕忙想去追。
卻被溫胭脂喚了回來。
溫母道。
“胭脂,你作何攔著我?”
“這件事真論起來,並不是你一人的錯,是我不好,我以為你懂事,是我沒注意到你的情緒,若是早知如此,我亦能好好開導你的心結,你姐妹二人也不必鬧成現在這樣。”
說著說著,溫母眼眶不自覺紅了紅。
可溫胭脂卻抓著被,僵直著身子,默默搖頭。
溫雪翡的演技,真差。
溫雪翡沒能去怪溫胭脂,可溫雪翡看出了溫胭脂的難受。
所以,她說出了溫胭脂想聽的話。
姐姐希望她怪她。
這樣,姐姐的心裏能好受些。
那她就如姐姐所願吧。
這就是她的妹妹。
一個總為別人考慮的大笨蛋!
溫胭脂忽而垂頭,瞬時眼角盈淚,埋進了膝蓋裏。
淚水沾染了被子。
無聲地哭泣,幽幽地在屋子裏回蕩。
馬車裏。
溫雪翡沒有哭。
她抬頭看著華麗的馬車頂。
宮裏的馬車。
比先前樸素的溫家的馬車漂亮很多很多。
但溫雪翡看了一眼,便收回了視線。
累。
她覺得很累。
這段時日,發生了太多太多的事。
身世的巨變,本是待她寬厚的溫父溫母並不是她真正的親人。
而她真正的親人,眼下卻隔著時間的陌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