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2(3 / 3)

學生到了一定的年紀,就會認識到錢的價值。以前小學裏出遊,總要帶許多東西一點錢;現在學生已經懂得中國的政局穩定,絕無把人民幣換成貨品以保值的必要,所以都帶一點東西許多錢。林雨翔要了三百,料想在周莊花已經夠了,手下留情的話還可以用剩~些。林父對錢憐惜,轉而變成對旅遊的痛恨。結果旅遊業步出版業的後塵,被林父否定得有百害無一利,什麼“浪蕩公子的愛好”,“無聊者的選擇”。錢雖說給了,林父對學校卻十分不滿,說畢業班的人還成天出去玩,無理何在。

周日早上,學校門口停了一輛小麵包車。天理雖然暫時木知道在哪裏,但天氣卻似乎是受控在馬德保的手中,晴空無雲,一片碧藍,好得可以引天文學家流口水。

林雨翔不愛天文,望著天沒有流口水的義務;隻是見到麵包車,胃一陣抽搐。這才想到沒吃早飯。他沒有希特勒“一口氣吞掉一個國家”的食量和利齒,不敢妄然打麵包車的主意,隻好委屈自己向羅天誠要早飯。

羅天誠眼皮不抬,折半截麵包給林雨翔。林雨翔覺得羅天誠這人的性格很有研究價值,便問:“喂,小誠誠,你好像很喜歡裝深沉。”

羅天誠低聲說深沉是無法偽裝的。

“那你去過周莊嗎?”

“去又如何,不去又如何?”

“問一下罷了。周莊那裏似乎有個……大責人,後來出錢建——是修長城,被皇帝殺掉了。這個人腦子抽筋,空留一大筆錢,連花都沒花就——”

羅天誠歎道:“錢有什麼意思。一個人到死的時候,什麼名,什麼利,什麼悲,什麼喜,什麼愛,什麼恨,都隻是棺木上的一縷塵埃,為了一縷塵埃而辛苦一生,值嗎?”語氣裏好像已經死過好幾回。

林雨翔不比羅天誠死去活來,沒機會爬出棺材看灰塵,說:“現在快樂一些就可以了。”

羅天誠解剖人性:“做人,要麼大俗,要麼大雅,半俗不雅是最痛苦的人,徐誌摩是大雅,馬德保是大俗,但他們都是快樂的人,可你卻半俗不雅,內心應該十分痛苦。”

林雨翔整理內心感受,沒有痛苦。說馬德保快樂是可以理解的;徐誌摩除了飛機失事頭上一個大洞死得比較不雅外,評上大雅是沒有異議的;可林雨翔沒有證據說明他不俗不雅,便問:“那你呢?”

羅天誠被自己的問題反嗆一口,看窗外景物不說話,由大雅變成大啞。

林雨翔的問題執意和羅天誠的回答不見不散,再問一聲:“那你呢?”

羅天誠避不過,莊嚴地成為第四種存在形式,說:“我什麼都不是。”

“那你是?”

“我是看透了這些。”

林雨翔心裏在恣聲大笑,想這人裝得像真的一樣;臉上卻跟他一起嚴肅,問:“你幾歲了?”

“我比你大。相信嗎,我留過一級。”

林雨翔暗吃一驚,想難怪這人不是大雅不是大俗,原來乃是大笨。

“我得過肝炎,住了院,便休了一個學期的學。”

林雨翔心裏猛地停住笑,想剛才吃了他一個麵包,死定了。身子也不由往外挪。

羅天誠淡淡說:“你怕了吧?人都是這樣的,你怕了坐後麵,這樣安全些。”

林雨翔的心裏話和行動部署都被羅天誠說穿了,自然不便照他說的做,以自己的安全去證實他的正確,所以便用自己的痛苦去證實他的錯誤。說:“肝炎有什麼大不了的——”為了要闡明自己的凜然。恨不得要說“你肝沒了我都不怕”,轉念一想羅天誠肝沒了自己的確不會害怕被染上,反會激起他的傷心,便改口說,“我爸都患肝炎呢。”

林雨翔把自己的父親憑空栽上肝炎病史後,前仆後繼道:“我的爺爺也是肝炎呢!”說完發現牛皮吹歪了,爺爺無辜變成病魔。輕聲訂正:“也患過肝炎呢!”

“你沒得吧?”

“沒有。”

“以後會的。”羅天誠的經驗之談。

“嗜。”林雨翔裝出悲愴。

“到你得了病就知道這世上人情冷暖了。”

“是嗎——”林雨翔說著屁月殳後宮小說網又哪一寸。

車到大觀園旁澱山湖,車裏的人興奮得大叫。上海的湖泊大多沾染了上海人的小氣和狹隘。造物主仿佛是在創世第六天才趕到上海挖湖,無奈體力不支,象征性地鑿幾個洞來安民——據說加拿大人看了上海的湖都大Dq“Poo!Pit!”,恨不得把五大湖帶過來開上海人的眼界。澱山湖是上海人民最拿得出門的自然景觀,它已經有資格讓加拿大人尊稱為“Pond”了。一車人都向澱山潮拍照。

上海人的自豪一眨眼就逝過去了。車出上海,公路像得了腳癬,坑窪不斷,一車人跳得反胃。餘秋雨曾說去周莊的最好辦法就是租船走水路,原因興許是水麵不會患腳癬,但潛台詞肯定是陸路走不得。馬德保是不聽勸誡的人,情願自己跳死或車子跳死也要堅持己見。跳到周莊,已近九點。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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