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雨翔叫錢榮“等著瞧”隻是雨翔的一廂情願。其實“等著瞧”這東西像恢複外交關係一樣,須要雙方的共同努力,彼此配合。林雨翔在文學社裏決心埋頭幹出一番成績,要讓錢榮瞧,錢榮當然不會傻傻地乖乖地“等著”,最好的方法就是主動出擊。

學校的那些社團裏,最被看得起的是電視台,記者團最近也合並到了電視台,使電視台一下子兵肥馬壯。換個方麵,在學校裏,最受人尊敬的是文學,而最不受人尊敬的是文學社。發下去的報紙幾乎沒人要看,雖然由雨翔寫的那篇文學批評轟動了一陣,但畢竟已經人老氣衰,回天乏術。萬山立誓要把文學社帶成全市聞名的文學社,名氣沒打造出來,學生已經批評不斷,說文章死板,樣式單一。文學社裏麵也是眾叛親離,內訌連連——詩人先走了,說是因為雨翔的文章擠掉了他們的地方,自己辦了一個“心湖詩社”,從此沒了音信,社長之職爭得厲害,也定不下來,擇日再選。

文學社亂了,電視台就有了野心,要把文學社並過來,《孫子兵法》上說“五則攻之”,現在電視台的兵力應該五倍於文學社,但文學社久居胡適樓,沾染了胡適的思想,不願苟合,強烈要求獨立自主,文學社的人內亂雖然正在慘烈進行中,可還是存在聯合抗外敵的精神,一時啃不動。

市南三中的老師喜歡走出校園走向社會,萬山前兩天去了北京參加一個重要筆會,留下一個文學社不管——萬山的認真負責是在學術上的,學術外的就不是他的轄區。文學社的例會上亂不可控,每位有誌的愛國之士都要發言,但說不了兩三個字,這話就夭折了,後麵一車的反對。本來是男生火並,女生看戲,現在發展到了男女社員不分性別,隻要看見有人開口就吵下去,來往的話在空氣裏膠著打結,常常是一個人站起來才說“我認為——”下麵就是雪崩似的“我不同意”!害得那些要發言的人隻好把要說的話精兵簡政,盡量向現代家用電器的發展趨勢靠攏,以圖自己的話留個全屍,隻差沒用文言文。

社長揮手說:“好了!好了!”這句話仿佛是喝彩,引得社員鬥誌更旺。雨翔沒去搏鬥,因為他是寫文學批評的,整個文學社的惟一,和兩家都沾不上親戚關係,實在沒有義務去惹麻煩。看人吵架是一件很愜意的事,雨翔微笑著,想文學社今年的選人方式真是厲害,培養出來的蟋蟀個個喜鬥——除去極個別如社長之類的,雨翔甚至懷疑那社長是怎麼被挑進來的。

社長滿臉通紅,嘴唇抖著,突然重重一捶桌子,社員們一驚,話也忘了說,怔怔望著社長。

社長囤積起來的勇氣和憤怒都在那一捶裏發揮掉了,感情發配不當,所以說話時隻能仗著餘勇和餘怒。事實上根本沒有餘下的可言,隻是迫不得已身不由己,好比刹車時的慣性和人死後的挺屍:“請大家……不要再吵了,靜一下,好不好……我們都是文學社的社員,不應該——不應該在內部爭吵,要合力!”

台下異常的靜。大家難得聽社長講這麼長的句子,都驚訝著。社長收到意想不到的效果,歎自己號召力大——說穿了那不是號召力,隻是別人一種不敢相信的好奇,譬如羊突然宣布不食草改吃肉了,克林頓突然聲稱隻理政不泡妞了,總會有人震驚得啞口無言——社長在欽慕自戀他的號召力之餘,不忘利用好這段沉寂,說:“我覺得我是一個不稱職的社長——”社員差點忍不住要表示同意,這是文學社有內訌以來廣大社員所達成的第一個共識。

社長低聲說:“我沒能力當社長,我覺得大家有必要在今天推選出一個新的社長。我推薦林雨翔。”

林雨翔吃驚得要跳起來,被幸福包住,喜不自禁說:“我怎麼行!”想來散文和小說兩派也不會讓一個外人當社長。恰恰相反,散文和小說互相提防,都怕被對方當上,又怕己方的人對方不服,如今冒出林雨翔這個尤物,都表示讚成。雨翔喜出望外,隻是短短幾秒,地位就大變,推辭幾下,盛情難卻,說:“社長隻好暫由我代,受之有愧。文學社是一個很好的團體,文學發展至今,流派——無數,成績顯著。現在大家遇到了一些麻煩,所以有些不和,也是沒什麼的——主要是我們受到電視台的威脅大一些——那是有原因的,電視台是新生事物,學生好奇大一些,說穿了,不過爾爾!過一陣子,學生熱情退了,興趣自會轉向。電視台裏的男主持,還是副台長——”雨翔說這句話時裝著竭力思索,仿佛錢榮是他前世認識的一個無足輕重之友,“叫——錢榮,是吧,他這個人就是表麵上愛炫耀,內心卻很自私,無才無能,何足掛齒!”下麵“噢”成一片,似乎經雨翔點撥,終於認清錢榮本質。雨翔越說越激憤,心裏有一種久被飯噎住後終於暢通的爽快,心想有個官職畢竟不同。繼續說:“這種三教九流的沒什麼可怕,文學自有她無與倫比的魅力。最主要的是我們內部有些小分歧的問題,大可不必,我想文學社最好能分兩個小組,一個散文,一個小說,版麵各半,再各選一個組長,大家互相交流,取彼之長補己之短,最好把什麼‘心湖詩社’也團結過來,互相學習,友好相處,天下文人是一家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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