靜謐的深夜, 光線暗淡的房間, 一塊半人高的穿衣鏡, 映出兩個相同, 又不盡相同的世界。
你在那頭,我在這頭。
你是活著的我,我是死去的你。
——
樊夏僵坐在床中央,感覺渾身的血液都涼透了。
在這一刻,她想不出還有什麼比一覺醒來,發現衣櫃正對床的鏡子裏,坐著個自己更恐怖的事了。
那是她, 又不是她。
鏡中的女人分明與她有著一模一樣的身形, 與她穿著一模一樣的衣服, 即便深深埋著頭, 被垂下的黑發擋住了臉, 樊夏也依然一眼認出來了那就是她自己。
原因無他, 感覺實在太熟悉了, 如同她以前照過的千百次鏡子那樣, 沒有人會認不出鏡子的自己。
如果不是她倆一個在床頭,還維持在側身掀開被子的動作, 一個卻在床尾, 麵朝鏡麵,埋頭靜坐的話,那就更好了。
樊夏拜良好的視力所賜,即使在鏡子裏外光線都無比暗淡的背景裏, 她也依然能清楚看出鏡中的“自己”坐姿非常奇怪,身體感覺似乎軟趴趴的,全靠背後的什麼東西支撐才沒有倒下,胸前也看不到半點起伏。
沒有呼吸,沒有影子。
像極了一具屍體,她的“屍體”。
唉,真的讓人很不舒服啊。
就是不知道現在把衣櫃門重新關上還來不來得及?
床和衣櫃其實離得很近,近到隻要樊夏能用最快的速度挪到床尾,探個身,伸個手,連地都不用下,就能夠到大開的衣櫃門,把它給關回去。
當然了,也近到隻要鏡中的“她”一抬手,就能毫不費勁地觸碰到眼前這塊阻擋在她們之間,分隔開兩個世界的薄薄鏡麵,鬼知道“她”會不會穿過鏡子爬……
等等?!
鏡子裏的“她”不會真的從鏡子裏爬出來吧?!
樊夏驚了,貌似以任務一向的惡意來看,這個可能性還真不是一般的大。
那就不能冒險去關衣櫃門了。
樊夏眼神一厲,心思急轉間,迅速做下決定。借由掀到一半的被子遮掩,不著痕跡地緩緩向後挪動身體。
此時距離她醒來發現鏡中人也不過才過去兩分鍾,樊夏已經盡量將動作放到最快最輕,然而有道是怕什麼來什麼。
沒有一絲征兆,鏡子中那台同樣置於床頭的小台燈,如同任何一部鬼片中恐怖的來臨前奏一般,驀然開始閃爍起來。
是的,隻有鏡子裏的燈在閃。
陰森詭異的氣息霎時由鏡中向外蔓延開來。
樊夏屁股發毛,目不轉睛地看著半人高的穿衣鏡裏,開始無聲地上演一出黑暗而詭異的恐怖電影。
當鏡中台燈第三次閃爍亮起,床尾深埋頭顱靜坐不動的女人,突然重重地向左偏了偏腦袋。
如果鏡子有聲音,樊夏一定聽到了頸骨折斷的“哢嚓”聲。
脖子已折成90度的女人,就那樣歪著腦袋,像一部電影剪輯不好的分鏡頭,於明明滅滅的光暗中,一幀一幀地抬起了頭,最後露出一隻與樊夏長得一模一樣,卻飽含無盡陰冷與狂喜的眼。
“哐啷!”一聲巨響!
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樊夏指尖甫一夠到床頭的台燈,看也不看用力一把抄過來,狠狠地向嵌在衣櫃門上的穿衣鏡砸去。
巨大的力道,讓台燈堅硬的底座在撞上脆弱鏡麵的一瞬間,就將這麵半人高的鏡子砸出了無數條裂縫,眼看著就快要徹底化成碎片。
樊夏沒有半點停頓,在驟然降臨的黑暗裏,按照提前演算好的距離和方向,對著床尾一個猛撲,再就地一翻,就穩穩地站到了地上,然後就憑著感覺伸手一關,動作極快速地甩上了衣櫃的門。
她動作太大,不堪負荷的鏡子徹底支撐不住,無數小碎片開始嘩啦啦地掉下來,清脆的聲音被悶在了緊閉的衣櫃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