磁帶轉動, 低沉流暢的鋼琴聲緩緩而起。
樊夏站在原地, 目不轉睛地看著原本映出舞蹈室內場景的鏡子漸漸變暗, 然後一台黑白三角鋼琴和身形消瘦的男人, 就這麼突兀地出現在鏡子裏。
男人穿著與鋼琴同色的衣服,看不清臉,側對她坐在鋼琴前,修長的十指在黑白琴鍵上起伏跳躍。
明明是很平常的畫麵,既不血腥也不算詭異,樊夏卻總感覺有一股濃鬱的悲慟感環繞在男人周身,讓人不由細細去想, 他在悲傷些什麼?又在哀慟些什麼?
想著想著, 似乎連自己也一起有些難過起來。
樊夏搖了搖頭, 試圖甩去那些不合時宜的低落情緒, 等著記錄故事的歌詞出現。可她等了又等, 一直沒有聽到有人開嗓唱歌, 鏡子裏的畫麵也沒見有半分變化, 悲慟的男人就這麼一直彈奏著手下的鋼琴, 頭也不抬。
怎麼回事?這首歌沒有歌詞嗎?
該不會是純鋼琴曲吧?
樊夏眼皮直跳,她自覺沒有多少音樂細胞, 更不是那些會品評音樂的專業人士。之前的三首歌有歌詞有畫麵也就罷了, 如果要她一個隻在平時偶爾聽兩首歌權當放鬆的人,光聽曲子就猜出歌裏表達了個什麼,那也實在太為難她了。
樊夏最多隻能聽出《黑色星期五》的旋律頗有些憂傷,帶著股說不清的壓抑, 聽得人心中窒悶不已。
甚至漸漸地,這股窒悶感還有越來越重的趨勢,仿佛有一塊巨石狠狠地壓在了心口上,壓得人喘不過氣。
有點不對勁!
樊夏感覺自己的心跳似乎越來越快了。
連呼吸都變得有些粗重起來,她將左手食指和中指搭在右手脈搏上,一數,心髒幾乎是以每秒兩下的速度在跳動。
極速的心跳帶來強烈的心慌感,樊夏甚至懷疑是不是自己判斷錯誤,鬼魂提前出現了?
可她環視周圍,沒有發現任何多出的異常,蠟燭仍然顫巍巍地燃著黃豆大小的光,窗外雨還在下,門窗依舊緊閉,鏡子裏男人也還在低頭專心彈著琴,樊夏目之所及,沒有任何鬼魂出來的跡象。
那就是這首鋼琴曲本身的問題了?
樊夏唇角緊抿。
她以前不是沒聽說過有的歌曲能引起人心中強烈的感情共鳴,但還是第一次碰到這種情況。即便是剛才聽的三首鬼歌,也最多給她不舒服和惡心的感覺而已,不至於這麼的……
樊夏摸出礦泉水瓶,擰開喝了兩口,清涼的水液順著喉嚨滑下,一路滑到胃裏,卻依舊壓不下她身體裏逐漸升起的各種負麵情緒。
太難過,太壓抑了。
在這個陰冷的深夜,耳邊蘊含著巨大悲傷的旋律,前所未有地勾起了潛藏在她心底深處的那些不好的回憶。
那麼多年來一個人獨自拚搏的孤獨……好不容易登上高位,卻驟然被卷入彼岸的惶恐掙紮……從夢中得知父母之事的悲傷,對黑影的憤怒……至今沒有查清當年真相的鬱悶難受……以及此時此刻深陷鬼校的恐懼……
一件件一樁樁,各種負麵情緒全部混雜在一起,如潮水般衝擊她極速跳動的心靈,然後再隨著血液的泵動,迅速蔓延至四肢百骸。一時間,樊夏隻覺手也沉,腳也沉,身也累,心也累,情緒變得消極極了。
她無法自控地想,這樣活著也太累了。
再繼續掙紮下去又有什麼意思呢?算起來,這才是她的第八次任務,論壇上那個完成十次任務就可以脫離彼岸的猜測也不知道是真是假,萬一她要一直這麼繼續和鬼魂糾纏下去呢?
那也太累了,誰知道她能不能活到最後?
還不如……
不如什麼?
樊夏不由低頭看向背包裏常備的小刀。
不如早早解……
解脫個屁!
樊夏被自己的想法嚇到了,回過神來猛地抬起頭,驚見鏡子裏彈鋼琴的男人竟不知何時轉過了臉來,一張看不清麵孔的蒼白臉孔徑直正對著她的方向。
樊夏:!!!
她指尖一抖,險些按下了錄音機上的歌曲停止鍵。
可是不行,總共就3次播放機會,再怎麼樣,她也不能浪費次數,至少把歌聽完。
樊夏和那似乎正在看她的男人對視著,頗有些焦躁地又喝了兩口水,然後手指狠掐虎口,用力揉捏,以穴位上的疼痛感來使自己保持清醒。
她沒想到這首歌給她的影響會那麼大,深夜裏人本來就容易胡思亂想,又是在這樣一個糟糕至極的環境,負麵影響幾乎是一下被放大了十倍。
也不知道《黑色星期五》的作曲人到底經曆了些什麼,才能譜寫出這麼一首充斥著滿滿難過消極情緒的歌?
還是說……是因為歌裏藏有真正的鬼魂,所以才能影響到聽歌的人?
樊夏看著鏡子裏第一次播放就注意到她的男人,會是他嗎?
……
終於熬到四個芭蕾女孩出現,樊夏微不可察地鬆了口氣,可算是要結束了。
隨著無比壓抑的鋼琴曲到達最後一個結尾小高潮,鏡子裏的男人終於有了彈鋼琴以外的動作,隻見他不知從哪摸出一把雪亮的刀,狠狠劃向自己脆弱的喉嚨,鮮血噴湧而出,染紅了黑白的琴鍵,男人最終自刎於彈奏的鋼琴前。
待到最後一個音符落下,樊夏簡直是迫不及待地取出《黑色星期五》扔到一邊,胸腔裏的心髒仍然跳得飛快,幾乎要喘不上氣來。
“呼……呼……”
時間不太充裕,樊夏稍微緩了緩,就繼續聽最後一首歌——《鬼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