道遠法師入了內府司的刑房連一晝夜也沒有撐過去,便將一切招了個幹淨。他原本隻是遊走四方的江湖騙子,靠著三寸不爛之舌混吃混喝。
半年多前,他意外扒上了睿王顧值的門楣。
睿王看中了他的本事,兜兜轉轉將他送入皇宮,讓他扮做世外高人的樣子,為皇帝診玻
其實君王原本便沒有什麼正經病症,隻是睡眠不佳,精神不振,又兼大補,所以覺得神思倦怠,再加上生性多疑,所以才覺得太醫所用之方無用。
那道遠便用了點民間土方,給皇帝聞了點兒燒化的薄荷葉,皇帝七竅醒透,自然覺得神清氣爽。
再裝神弄鬼的忽悠幾句,還當真讓皇帝覺得他是神仙轉世。睿王見道遠得了君王信任,讓他趁熱打鐵,除掉那個遠道而來的七弟顧修,將他趕出皇宮,再也不要回來。
於是,道遠又照著慣用的騙術手法,用白礬做畫晾幹,再泡入混合了薑汁的清水之內,做出所謂的災星現形。
原本從未失手過的法子,這一次也不知他是不是得意忘形,在作畫時吃醉了酒手抖,把皇子畫成了皇帝。
至於顧值為何偏偏要與顧修過不去,道遠也不得而知。
隻有靠君王自己去查,顧鴻查來查去竟查出那年萬壽節上黑羆發狂之事來。
他的這個出身卑微的二兒子,為了在他麵前出風頭,不惜讓巨熊大鬧含元殿,導致死傷無數。
而顧值之所以要置顧修於死地,也僅僅是因為顧修在那一日的夜宴上搶了他計劃之內的功勞。
道遠法師招認後,君王顧鴻二話沒說,直接讓人將這個妖言惑眾的騙子的舌頭割了下來,並且讓人拿著那條舌頭走過了每一條曾經傳出過流言的宮道。一條染血的舌頭,徹底止住了宮廷上下有關災星的流言紛紛。
隨後,顧鴻又命人將那個丟了舌頭的道遠法師拖到了次子顧值的麵前,當著次子顧值的麵將那位道遠法師亂棍打死了。
道遠死後,顧鴻沒有留下一句對次子的處置,隻是讓他守著那具被打得稀爛的屍體好生思過。
顧鴻對那道人的怒氣,是因為顧修的這場重玻
而對於顧值這個次子,他更多的是失望。
他想過這些皇子終有一日會為了至尊之位而相互爭執,可他沒有想過,他自己的親生骨肉會為了上位,不惜算計他的性命。
這個次子同他一樣出身不高,所以他明白這個次子一心想求上位的心思。所以才在他一成人時便與他封了郡王,還替他選了個出身名門的王妃。
捫心自問,他給這個次子的早已遠遠超過這個次子原本該得的了。他還有什麼不滿足的?竟然這麼早便動了弑君禍主,殘害手足的心思了。
顧鴻對顧伸的處置還是留了一絲顏麵的。那點顏麵,也是留給皇家的。
先是明旨收回郡王爵位,降為三品敬元候,又將其舉家遷居嶺南,非詔命不得入京。旨意一出,固執那個溫和慈愛的養母賢妃,立刻聲明與顧值斷了關係。
病中的顧修被顧錦徹底下了禁足令,每天要睡足六個時辰才許起身。
顧修病中的一日三餐拋棄了小廚房的供應,一切皆由顧錦親自動手。顧修將養的日子裏,顧攸時常來看望顧修,每次來都會提著麗妃母族進獻的各樣珍稀補品,順便打著探病的旗號來這裏蹭飯。
在那之前,顧修和韓墨初都沒有見過整根整根的犀牛角,整架的鹿茸,更別提那上百年,粗壯如蘿卜似的老山參了。
對於這樣的饋贈或賞賜,韓墨初一向來者不拒,統統收入庫房。年節時這些庫房裏的連城之物便都會化作例禮,送到前朝各位臣工的手中。
韓墨初便是想讓所有人都記得,宮中有位高風亮節的七皇子。
“七弟,你把那個木榫給我,該是插在這裏的。”
一個風和日麗的上午,顧攸又逃了白老先生的課蹭到了顧修的屋子裏,說是探病,實際上便是玩耍加蹭飯。
左右也是病中清閑,韓墨初便與這兩個孩子尋了一本春秋時期有關機關秘術的書籍,又給兩個孩子做了兩一對可動的木鳶翅膀。
兩個孩子瞬間來了精神,硬要將失傳的已經的墨家機關鳥做出來。而且不光要做機關鳥,還要做機關孔雀,能開屏的那種。
“不是這裏,卡在此處這鳥頸就不能動了。”
顧修凝神靜氣,小心翼翼的將那根木枵插在了另外一側的小孔裏,小心翼翼的鬆了手,那鳥頸果然穩穩的卡在了鳥身上。
“呀!七弟果然是七弟!就是不知道”
顧攸拍著手,輕輕按了一下那木鳥的腦袋,隻聽哢噠一聲,剛剛裝好的鳥首又掉了下來。
顧修臉色一沉,這是他今日第四次裝這個鳥頸了。看著桌上的一片狼藉,顧修伸手扯了扯韓墨初的衣袖,輕聲喚道:“師父”
“好,臣知道了。”韓墨初笑著,接過了那個鳥頸,照著書中的描述尋找著症結所在。
“二位殿下,韓少師,公主殿下到了。”
聞言,顧修與顧攸手腳多少有些慌促的收拾著桌子,唯有韓墨初還是那般的氣定神閑。
“七弟,你怎麼又下床了?還穿著單衣?”
果不其然,又是那種熟悉的,讓人心虛的語氣。
“長姐,我這會兒已經好了。”顧修嘴上說著好了,依舊認命的爬回床榻上去。
“好什麼好?昨日傍晚還燒了一次,非讓長姐尋人把你捆在床上你就老實了?”顧錦沒好氣的給顧修掖了掖被角,轉身又瞥了一眼顧攸:“你這個時辰怎麼在這兒?又逃課了?”
“長姐,七弟病了,我憂心,我們可是至親至愛的親兄弟,他不痊愈我哪有心思上課?”顧攸嬉皮笑臉撓撓頭:“再說了,韓少師博學,我同他學一學也是一樣的。”
顧攸的一句話,說的顧修心裏一陣怪異的惡寒。
什麼至親至愛?分明他不病的時候,也沒見顧攸正經上過幾日課。
很快,顧錦注意到了空蕩蕩的桌麵底下那個塞得七零八落的大木箱子,斜角上還插了一根木雕的鳥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