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9.49、第四十九章(1 / 3)

永熙十九年,十月初三。

戰王顧修領兵十七萬,為國朝出征高句麗。自通定渡河過遼水,欲先攻玄菟城。

時值凜冬霜月,江水波瀾不息。許多國朝將士因自幼從未乘船渡江,而暈眩不止,嚴重者甚至不能進食。加之軍中所用的吃食多為粗糙耐貯的肉幹與胡餅,軍中食不下咽之人越來越多。

為了穩鎮軍心,顧修每日三餐皆利於主帥艦船的最高處,忍著水麵寒風吹刮在臉上,帶著所有的將士一齊大口吃飯。

“為了殿下,我們吃!”經過上次征討靺鞨的戰役,宋煜在軍中已經升任了從六品下振威校尉。

由他帶領的渡河船上,那些因為暈船而臉色蠟黃的士兵們都學著他的樣子,高高舉起手中的粗瓷大碗,將肉湯與胡餅一口一口的塞進嘴裏。

宋煜吃得格外努力,哪怕胃裏此時已經翻江倒海,他也能強行抻著脖子將吃食一口一口的咽了下去。

如果說主將是軍人的靈魂,那顧修便是他宋煜的靈魂。

午膳過後,顧修麵色如常的從高台之上下來,回到他安歇的主將船艙裏,伏在韓墨初的膝頭,吐得昏天黑地。

韓墨初平靜的與顧修順著背,一直等他將腹中的食物盡數吐淨,才與顧修遞上了一杯清水漱口。

顧修在船上的暈眩很嚴重,暈船這事也很古怪。有些人天生上了船便能如履平地,有些人無論坐了多少次依舊會頭暈目眩。

韓墨初屬於前者,顧修便是屬於後者。

整個軍中上下,隻有韓墨初一人知道這個軍前強悍無敵的主將顧修在這間船艙裏連他灌下去的糖水都會吐出來。顧修每次癱在韓墨初腿上嘔吐的時候他心頭都仿佛壓著一塊巨石,那是一種恨不得以身相替的無力感。

不過,他韓墨初生平最厭惡的便是無能為力四個字,最不信的也是無能為力四個字。

顧修將口中的穢物漱了幹淨,臉色稍稍緩和,輕聲問道:“靠岸還有幾日?”

韓墨初將顧修的前額靠在自己肩頭的甲胄上,溫聲回道:“回殿下,還有十一日。”

“嗯。”顧修閉著眼睛,很安心的靠在韓墨初肩頭

“殿下,臣這幾日同軍醫共議了一張可以緩解暈船的新方,不出兩日便可出成藥了。”韓墨初挺起肩背,穩穩的撐著顧修的半個身子。

這次出征前,蘇澈給他的藥中就偏偏就是沒有治暈船的,加上軍中原本用的暈船藥藥性太弱,幾乎沒什麼效用。事已至此,韓墨初便幹脆選了自己動手。

“那兩日後若是成藥便先以我試藥吧。”顧修緩了一會兒,心口還是惡心的厲害。

“殿下,新方初成未知藥效,試藥恐會傷身。”韓墨初轉言道:“還是由臣自己試吧。”

“你試藥做甚?你又不曾暈船。”稍稍養神的顧修睜開了眼睛,從韓墨初肩頭抬起上身:“再說,你製的新藥隻有我親自試過了軍中才會沒有異議。”

兩日後,由韓墨初及五位軍醫共同所製的暈船藥調配初成。

出征高麗的一路上水路頗多,此藥的成敗至關重要。

試藥當日,主將船艙內雲集了整個軍中所有從五品以上的軍前將領,身為主將的顧修坐在了正中間的主位上。

“韓參軍,本王聽聞今日新藥初成尚且不知療效,本王自登船來亦有些暈船之症。不知可否一試?”

“回殿下,今日新藥已成,如若殿下不棄,臣願與殿下同試。”

“好,就依韓參軍所言,請韓參軍去煎藥罷。”

在座的一眾將官們其實早知今日顧修召集他們前來的意圖,但為安軍心該走的過場還是要走,他們也是打從心底裏佩服顧修這位年輕的主將。

為了避免節外生枝,韓墨初從配藥,到煎藥,再到熬製皆是親力親為。

待藥汁成熟,也是親自端到顧修麵前。

琥珀色的藥汁,在寒冷的船艙中散發著氤氳的白氣。韓墨初端著藥碗,先用銀針試探,又用銀匙舀起一口先送入自己口中,這才將藥碗推到了顧修麵前。

顧修端著藥碗,當著眾人的麵仰頭將碗中的藥汁一飲而盡。藥汁入口酸澀微苦,初嚐時顧修也未覺有甚藥效。

不想片刻之後,顧修忽而覺得胸腔內一陣灼燒般的劇痛,就在眾人麵前本能的嗆出一口血來。

“殿下?

顧修身形搖搖欲墜,韓墨初立在人身後伸手撐住人肩背。座次之上,立時便有軍醫上前與顧修切脈。

“不好,殿下中毒了!”

此言一出,滿座嘩然。

“中毒?殿下怎會中毒?怎會中毒?”

軍醫拿起方才顧修飲過的藥碗,放在鼻下嗅了嗅:“是這藥!藥中有虎狼草!”

“藥是韓參軍備的,怎麼會有問題?”

“殿下中毒,問題就在這碗藥上!無論如何韓參軍脫不了幹係!”

顧修此時耳邊嗡然嘈雜,眼前陣陣發黑,但意識還算清醒,聽得眾人將苗頭指向韓墨初,拚著強行壓著胸口將腹中的混合著鮮血的藥汁全數吐了出來,猛然一拍桌麵將眾人的爭執直接壓了下來:“都說夠了沒有?本王說不是韓參軍。”

“可是殿下,軍醫方才說了這藥中”

“殿下,藥從頭到尾都隻有韓參軍一人動過。”

“夠了!韓參軍若要下毒,何以在眾目睽睽之下?又何以將自己置身其內?”顧修擦了擦嘴角的血跡,忍著胸腔內依舊激烈的痛楚冷眼瞪著眾人:“這般明顯的構陷你們瞧不出來麼?所以今日你們誰逼著本王處置韓參軍,便是下毒之人!”顧修情緒激動,血氣翻湧更甚,俯身又嘔出了一團鮮血。

“殿下您先別多言了,讓微臣等先與您解毒吧。”老軍醫扣著顧修的脈門,麵色焦急道:“來人,快去備三黃湯!”

未等軍醫們起身動作,韓墨初便將隨身攜帶的丸藥塞入了顧修口中。

“韓墨初,你這是做什麼?你這是要公然行刺麼?”

“韓墨初,你與殿下吃了什麼?”

韓墨初沒有理會任何人的質問,隻是扶著顧修的肩頭與人順背:“殿下,把氣息喘勻。”

大約過了一盞茶的功夫,顧修胸口處激烈翻湧的氣血漸漸平定了下來,臉色也從慘白逐漸轉為了紅潤。

被韓墨初的動作驚得愣在一旁的軍醫,見顧修麵色平定,複又上前與顧修診了一脈,驚奇道:“殿下的脈息安穩了,殿下沒事了!韓參軍,您與殿下服的什麼藥啊?能否與老夫一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