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部尚書陡然缺了三席,這在大周開國以來還是頭一遭的事。君王在前朝與朝中文武爭了兩日,最終還是決定自己做主。
在經年的吏部考核中選了三個考績評優,且不涉黨爭的官吏頂了上去。三部上書新官上任,朝中文武宗親人等皆登門恭賀,連寧王顧攸也親自登門去走過兩個過場。
唯有顧修不為所動,隻派了韓墨初與那三人一人送了一套文房四寶。氣得君王直接將他留在宮中著實罵了一頓。
勒令他親自到那幾人府上去走一圈,喝過一盞茶才許回來。
挨了罵的顧修在京中沒待幾天,便又領兵到西戎邊關平亂去了。
這次,王師不到四十天便打得叫囂多年,人盡皆兵的西戎部落哭爹喊娘。中秋前夕,西戎土司帶著降書及大批的珍寶,皮革,鐵器,藥材,牲畜,糧食等入京求和。
在這批降供之中,顧修留下了一箱藥材一箱皮貨和一對珊瑚琉璃盞,一串鬆綠色的寶石珠子。
得了這個消息的君王顧鴻喜得無可無不可。還以為自己先前的一場痛罵,讓自己這個經年死心眼兒的兒子開了竅了,懂得走些人情往來了。
誰知,那一箱藥材一半給了顧錦的公主府,一半送到了靜華寺。皮貨進了寧王府,琉璃盞和寶石珠串都獻到了麗妃跟前。
氣得君王又是半夜沒睡著,最後還是那可心的南曦公子給他彈了一晚上的琴,才哄得他順了心氣。
老太監崔尚與他寬心說:“陛下春秋正盛,有的是時間可以慢慢教導。”
永熙二十一年,中秋剛過。
在王府中病了一段日子的珹王顧偃終於痊愈,在君王的授意之下外人去南邊主持當年的秋闈恩科。
皇長孫毓容滿了周歲,抓周宴上顧鴻下旨複了睿王顧值的爵位,並準他再歸鴻臚寺與禮部與當年一般專門接待外邦使臣。
一向體弱殘疾的端王顧伸身體也好了起來,忽然親近起了顧修顧攸兩個弟弟。三天兩頭尋他二人去府上說話飲宴。
二人每每前往,不管有沒有議朝政之事,哪怕隻是閑談說笑都會有種說不出的煩悶。最後幹脆是一個說忙,一個說
身子不適,都不去了。
秋冬交替的時節,耄耋之年的榮安親王顧勤忽而鬧了一場風寒。年老之人在交節之時染病,最是凶險。
朝中禮部已經將老王爺後世所用的一切都備齊了,家中大小也皆嚴陣以待。滿朝的太醫用盡渾身解數,隻求能將這位老王爺的壽數延過了新年。
君王顧鴻也抽身親自登門,去探望他這位叔祖父。
病榻前,已經三四天沒有說過話的榮安親王老千歲忽然睜開眼睛,拽著君王的手,一字一頓的說道:“叫易先生來,叫易先生來,快叫易先生來。”
這一句話,可著實把君王難住了。
易先生今年已年近百歲,受不受得了這旅途奔波還不一定。況且這位易先生已經避世了將近六十年,怎麼可能輕易出山?
君王隻能耐著性子哄騙了幾天,都不見效果。反而氣得老王爺連飯和藥都不肯吃了。
君王無法,為了不擔上這不孝的罪名。隻得先飛書往廣陵遣告地方官,請易鶨先生出山。京中再派人馬車駕去迎,務必要在十日之內將易鶨先生接入京城。
讓君王始料未及的是,那位易鶨先生仿佛未卜先知一般早早的便從百茗山上下來了。來回七八天,便從廣陵境內到了汴京。
易鶨先生入京當日,韓墨初身為弟子又身為朝臣,一早便同顧修及禮部官員一齊等在城門之外。
排場之大,猶如迎接外邦國君一般。
易鶨先生作為開國元勳,曾經的肱骨重臣,京中上下多少德高望重的老臣重臣都在青年時得過他的點撥,就連先帝幼年時也是由易鶨先生啟蒙。若要按著這個法子認真計較起來,君王顧鴻甚至都該稱韓墨初一聲小師叔。
雖說數十年前易鶨先生舍了高官厚爵,夾了一卷涼席登上了百茗山。但終究沒有與太!祖皇帝撕破臉,太!祖皇帝臨終前還時常同先帝提起這位易鶨先生,話裏話外都還滿是讚歎。
正午時分,迎接易鶨先生的車駕終於停在了汴京城正門,易鶨先生要在此下車,另外換了腳程輕便的暖車直入榮安親王府邸。
馬車前,韓墨初恭恭敬敬
的與車內之人行禮,輕聲道:“請先生下車。”
車簾掀開,車內一個須發皆白,仙風道骨的老者穿著一身月白色的廣袖長袍,手中持著壽星杖,從車內站了出來。
一向從容淡定的韓墨初第一次瞳孔放大,著實吃了一驚。
眼前這個老者身形高挺,鶴發童顏,眼角處皺紋漸開,雙眼炯炯有神,鬢發被一根白玉簪子束得一絲不亂,活脫脫一個老神仙的樣子。根本不是他自幼見到的那個穿著粗布麻衣,用瓜藤木簪束發的糟老頭子。還當真有幾分像是京兆府尹薑籬後堂中供奉的那張畫像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