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道,蘇州府,吳江縣。
金泉酒樓裏人聲鼎沸,跑堂的小哥兒們樓上樓下來回穿梭,招呼著來往的食客。迎門的掌櫃手上嘴裏一刻不閑,一邊打著算盤,一邊迎來送往。
金泉酒樓是整個吳江縣最大,生意最好的酒樓。
一是菜肴口味好,物美價廉,無論是行路的還是跑商的,都能隨時進來打個牙祭。二是酒樓位置好,整建在太湖邊上風景最好的地方。二樓上臨窗的位置有好幾處能賞太湖奇景的地方,吸引了許多愛好吟詩作對的文人雅士慕名而來。
酒樓老板摸清了這一點,為了不讓二樓染上樓下人來人往的市井之氣,不惜將二樓的菜價加得比一樓足足貴了一倍。吃食也更為講究,隻要有銀子,龍肝鳳髓也能做。
故而在吳江縣,能上金泉酒樓二樓用飯的都是非富即貴的人。
金六便是金泉酒樓裏專門服侍這些貴人的大夥計,。
午時正晌,正是一日間最忙碌的時候,兩個男子一前一後的走上了樓梯。
走在前麵的那個生得極是體麵,穿著一身絳紗圓領袍,是天水碧的顏色,寬大的袖袍幾乎拖佚到地,腰間係著青色的絲絛,胸前還掛著一枚金燦燦的長命鎖,瞧著不知是哪個大戶人家的貴公子。
走在後麵的那個也是眉清目秀,穿著一身緊袖的夔紋襴衫,腳下踩著官靴,腰間不要錢似的墜著一枚碗口大的玉玦。
金六每日裏迎來送往,早就練就了一雙識人的火眼金睛。但是今日單看這兩人的穿著打扮,還真品不出這二人究竟是友人還是主仆。
“二位客官,可久沒見您了,這個時辰出門可是要熱著了?”金六摘下肩上的布巾,躬著身子,殷勤的將二人迎了上來。
“熱倒是不熱,就隻悶得厲害。我同我阿弟昨日才從淮南道過來,你是幾時見過我們的?”蘇澈很不客氣的白了金六一眼。
半月前,他們從汴京隨鑾駕出發打著前往南疆巡邊的旗號離開皇城。
十日前,他又與韓墨初兩人帶了足數的盤纏,換了行頭,一人一馬,悄無聲息的踏上了前往江南徹查貪腐的道路。
金六被蘇
澈嗆了一句,不尷不尬的陪著笑臉。心裏想著這兩個天差地別的人,竟然是兄弟?就算是兄弟,也絕不會托生在一個娘肚子裏。
估摸著那個年長一些的定是小娘養的。
蘇澈眯著眼睛,環顧四周,挑選著另他心怡的座位。
隻見金泉樓的二樓桌椅擺得很稀,每張桌子大約都有五尺的間隔。無論用膳還是說話,都是極安靜的。
“阿弟,坐那兒吧?”蘇澈朝韓墨初努了努嘴,目光落在了那張視野最好的大桌子上:“過門風兒吹一吹涼快。”
韓墨初展扇輕搖點了點頭,剛往那張桌子的方向走了一步便被金六攔了下來。
“二位客官,得罪得罪,這張桌子是有人常包下的。”金六忙不迭的攔在兩人麵前連連作揖賠禮,伸手指著側位臨窗一張稍小些的桌子前頭:“您要涼快些,坐這裏也是一樣的。小店再給您二位一人送一盞雪花酒解渴如何?”
韓墨初並沒有為難金六,欣然走到了金六指引的那張桌子跟前,由著金六將桌椅上都撣了一遍,才與蘇澈相對落座:“我不飲粗釀酒,你上兩盞羅浮春吧。”
韓墨初言罷,自袖口中取出錢袋拿出了一枚足重一兩的金錠子:“菜要清淡些,剩得都歸你了。”
金六瞧著那錠金子,喜得眼珠子都快瞪出來了。這金子的剩頭雖說不可能都歸了他,但是按著店裏的規矩總能落在他手裏個二三兩銀子。他壓製著心中的狂喜,伸手哆哆嗦嗦的將那錠金子收了過來:“多謝!多謝客官賞賜!”
金六舉著那錠金子,一道小跑到了樓梯口兒,腳下拌蒜險些摔了下去:“二樓貴客,上等酒席一桌!!”
金六一走,蘇澈立馬齜牙咧嘴的壓低聲音:“韓子冉,你也太能擺闊了吧?那錠金子都夠在這兒買個小院兒了。還喝羅浮春?回頭先生知道了怎麼辦?”
“先生?先生為什麼會知道?這裏離廣陵還有四百多裏路。你在這裏吃酒,難不成他能看見麼?”韓墨初透過窗口,看著太湖之上水汽氤氳,時不時的經過幾艘遊船,岸邊還有幾個帶著鬥笠的魚翁在垂釣,好一幅繾綣溫柔的水鄉畫卷。瞧
著這副美景,他不由得嘴角上揚道:“釣魚嘛,總要把魚餌下足了。”
“四百多裏罷了,騎著快馬兩晝夜就到了。”蘇澈看著空蕩蕩隻有他們一桌客人的二樓:“再說,這兒哪有魚給你釣啊?”
“你方才沒瞧見這裏樓下人來人往的有多少人麼?不出三五日這裏的人便會知道,縣裏來了兩個想做生意的有錢人。咱們要找的魚,專門盯著這樣的有錢人。”
蘇澈剛想接話,猛然覺得鼻腔發癢,隨後狠狠淬了個噴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