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隔數日, 仡康朗達再次在宣政殿廳前見到了韓墨初。
今日韓墨初未戴發冠,隻是鬆散綰了發髻。一身藕荷色鶴紋氅衣,寬大袖袍被襻膊束在身後, 露出半截修長光潔胳膊。
仡康朗達進來時候, 韓墨初正在作畫。
寬長書案上淩亂鋪滿了畫器, 韓墨初口中咬著一枝玉杆狼毫,左手指縫裏筆如鬆林一般聳立,右則手撚著隻有鬆枝粗細描線筆聚精會神給自己畫作潤色。
韓墨初這套作畫用湖筆是顧修贈予他生辰禮物。
一套十二支, 通體玉製筆竿, 用也是最頂級針毫, 且每支毛筆末端處都點綴了一顆渾然天成翡翠珠子,整個大周朝僅此一套。韓墨初收到此物時一麵說著顧修不應因寵失德, 奢靡浪費。一麵很誠實將這套湖筆擺在了拔床邊小架子上,每日睡前都要細細摸上兩遍。
“太傅大人,仡康國主到了。”總管太監元寶手中揚著拂塵, 將身後仡康朗達讓了出來。
韓墨初凝神畫完了最後一筆才將手中口中湖筆一次擱回了筆架上, 溫柔親切出聲招呼道:“仡康國主, 幾日不見您倒是有些憔悴了。看來我大周風土,您禁不起啊。”
“周人,別說那麼多廢話,本君今日入宮是來談上次未完之事!” 現下仡康朗達眼瞼處下沉著烏青, 臉色慘白, 整個人看起來灰蒙蒙沒有半點精神。他昨夜吐了兩回血,身在鴻臚寺又找不到信得過醫者,今日是強撐著一口力氣來宮中與韓墨初理論,見了韓墨初這副事不關己做派,胸口處翻湧氣血這會兒折騰更厲害了, 不由得出言譏諷道:“還說是什麼上邦大國,原來隻會耍這種不入流陰謀詭計!”
韓墨初向上抬著手臂,由著身後服侍小太監解開了他袖袍上束縛,寬長袖袍瞬間垂落,質地絕佳料子沒有一絲絲褶皺,就好
似韓墨初那張永遠都能波瀾不驚臉:“陰謀詭計?仡康國主這個詞用得為免也太客氣了吧?數以萬計南詔親兵啊,怎麼說這也算是天良喪盡,十惡不赦吧?不過想想也是,同仡康國主在我大周做下孽障比起來,本官倒還真稱得上是寬仁了。”
“你既然知道你國南疆境內現下是何種情形,你便不怕你們身處南疆百姓給本君親兵殉葬麼?”仡康朗達咄咄逼人向前走了幾步。
“本官自然不怕,我大周有得是名醫良藥,豈能一直束手無策?”韓墨初繞過桌案,走到仡慷朗達身前負手而立,從容不迫敘述著已經發生事實:“本官知道南疆疫病不是疫病,而是你遣人布下瘴毒。本官還知道,你此番進京並不隻是為了合談,你這一路沿途走都是山路,你讓你親兵藏身山穀之中一路布瘴,就是意在想讓我大周各地都陷入對疫病恐慌之中。不過本官可以告訴你,瘴毒在我大周雖不可解,但已經可防。你入京前布下每一處毒陣早就都被各地守軍清幹淨了。南疆境內戰局早在你入汴京前三日便已然扭轉了,我大軍自西戎借道繞行你軍後方,將你軍中現存所有糧草全部焚燒殆盡,還有你藏身在我大周京郊那些苟且偷生親兵們,他們命也都攥在本官手裏。”
“既然既然如此”仡康朗達有些站立不穩,他緊緊揪著胸前布料試圖不讓自己倒下:“你們周人又為何要假意與本君和談!為何不直接開戰!”
“自然是為了騙你留居在京,然後吞掉你帶來那些親兵啊。”韓墨初攏著袖口,側頭微笑道:“你費盡心思製那些瘴毒,我大周早已有人能如法炮製。且藥性更凶,發作更快。可憐你那些親兵躲藏深山,天寒地凍,孤立無援。隻能眼睜睜看著身邊同伴一個個倒下,還不能大張旗鼓出來求援。”
“”仡康朗達咬牙沉默,韓墨
初描述場景宛如一把利刃筆直插入了他胸膛還不斷翻攪。
“罷了,本官知道你今日來就是為這些可憐人求一條生路,本官可以給你這個機會,隻看仡康國主願不願意把握了。”
“什麼機會,你說。”
“本官給你一盞茶時間,寫出你在南疆所用瘴毒解藥,本官便也把我方解藥給你,放他們一條生路,你看如何?”
“你想求解藥?”仡康朗達似乎看到了韓墨初軟肋,聲音冰冷道:“本君若是不給呢?”
“仡康國主不給便罷,左右您現在手中也就隻剩下這點籌碼了,您若是不想把握本官也沒有辦法。”韓墨初惋惜搖搖頭:“原本本官是想給自己積點陰鷙,誰知您不領情。那您就出宮去吧,您若是腳程快話興許還能看見一兩個活人,若是慢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