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追命說得很簡單,“我勸你隻有四個字:‘棄暗投明。”

於一鞭:“你要我背叛大將軍?”

追命:“就算不背棄,也可離去。”

於一鞭:“這樣做,對我豈非百害而無一利?而且還落得個不仁不義?”

追命:“非也。將軍這樣做,人皆稱頌大仁大義,雖有一害,卻有百利。”

於一鞭動容:“何解?”

“大將軍造了太多的孽,引起太大的公憤了,他遲早遭人鏟除收拾,你若提早背棄他,隻要登高一呼,大家都以你馬首是瞻,殲滅惡賊,那時你領導群雄,氣局忒要遠甚於如今!”

“萬一我鏟除不了大將軍,反而給他消滅了呢?”

“你也可以不必倒戈反擊。你隻要按兵不動,不去助他,這樣待大家群起攻殺大將軍之後,不會把你視同他的餘黨,至少可以抽身自保。另且,大將軍一旦倒台,他在這兒的兵力和權力,都集中在你身上,這才是智者所取,又何必跟這種狼子野心遲早要並吞你手上軍權的大將軍狼狽為奸呢?”

“你剛才不是說有一害嗎?卻是何害?”

“唯一的害,就是要冒險。”

“冒險?”

“於將軍沙場百戰,哪一征戰不需冒險?就算穩守不動,也一樣得提防大將軍暗算吞並,也得冒險。世上哪有成大事而不冒險的?退而求進,空而能容。害者得利,福兮禍寄。這一害,其實不是害了將軍,隻會幫了將軍名垂青史,更上層樓。”

於一鞭臉上的皺紋愈來愈深刻。

暮色愈來愈濃。

月亮愈來愈清澈。

晚風徐來。

太陽紅得像一顆熟透了的蛋黃,在黃山碧雲之間浮浮沉沉。

一一終於還是沉下去了。

追命沒有開口。

他已把話說了。

一一說客的口才不在於能說,還要能聽,能在不該說話時緘默。

良久。

於一鞭才問:“你為什麼要來勸我?”

追命坦然道:“因為你是必爭之子:君助我等則必勝,助淩落石則使我們聲勢大減。”

於一鞭幹笑一聲:“所以你還是為了自己的利益。”

追命道:“誰不為己利有而所求?孔子有曰:富貴若可求,雖執鞭之士吾亦為之。我們隻不過是有所為有所不為而已,我們和於將軍有著共同的利益。”

“憑什麼你認為我會答允你?我不會把你賣掉嗎?自你背叛大將軍後,你的人頭叫價相當高哩!”

“就憑於將軍的為人。”

“哦?”

“多年來你跟大將軍共處,也同轄一地,但清廉耿介,同流而不合汙。”

“也許你看錯了。”

“但將軍卻不會看錯。”

“嗯?”

“我在大將軍身畔臥底多時,將軍也曾見過我侍候在淩落石身邊,雖說我有易容,但於將軍神目如電,始終不叫破,必有深意在。”

於一鞭沉默。

夜已全盤降臨。

“我的一位世侄於春童,卻死在令師弟冷血手裏!”

於一鞭咯啦的在喉頭幹笑一聲,才把話說了下去:“你很失望是不是?你是英雄,當喝烈酒。我呢?我隻是鼠輩,僥幸當上了將軍。我不求有功,隻求無過。蟲行鼠走,要論英雄,喝美酒,我隻有敬謝不敏。大道如天,各走一邊,我隻合喝糊塗酒,算迷糊帳!”

這回到追命一口把盅中酒幹盡。

蛙鳴驟起。

如千樂乍鳴。

那是我的青蛙蛙鳴忽爾俱寂。

“你請的人已經到了吧?”追命的語音忽然冷了起來,每一字都像是冰鎮過似的,“既然來了,就請他出來吧,何必在那兒玩青蛙呢!”

隻聽一**笑道:“那是我的青蛙,你別小看它,它們的叫聲,可是告訴我旱天幾時到?雷雨幾時臨?河塘水涸未?敵人在不在?還有,”那聲音又大口大口的喘了幾口氣,才又咬斷了什麼事物般的格啦笑道,“誰對我好誰叛我?它們也可以告訴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