母女倆相攜離開,突然間,聶雲念回過頭,就那麼一直望著聶慈。
和平日裏不同,聶雲念沒做出那副楚楚可憐的模樣,反而露出格外複雜的眼神,其中囊括著種種情緒,似厭惡,似愧疚,似解脫。
聶慈不由變得謹慎起來,在原身留存的記憶中,聶雲念是個非常理智的人,她冷靜地算計著一切,將骨血至親當作可以利用的棋子,最終實現自己的理想,成為世界聞名的舞者。
難道她打算在展覽上動手腳?
自己不會食用博物館提供的餐食和飲品,杜絕了下藥的可能,那唯一與她有聯係的,便是已經掛在牆麵上的鐵畫《泛舟》。
但一幅作品要在何種情況下才能影響創作者呢?
好似想到了什麼,聶慈的麵色驟然一寒,她抬眸望著正前方的鐵畫,定定注視半晌後,走到角落給餘湘打了個電話。
“小湘,你之前有沒有見過和《泛舟》相似的鐵畫作品?”
對於傳承技藝的手藝人來說,能毀掉他們人生的便隻有“偷師”,以聶雲念的心機城府,眼下肯定早就準備好了種種‘證據’,隻等展覽正式開始,在一眾媒體的見證下,將那些‘證據’呈現出來。
“誒,你這麼一說我倒是想起來了,我以前見過一幅名叫《淮水》的鐵畫,大概是五年前鑄造出來的,就收藏在博物館中,構圖與《泛舟》十分相似,不過這種以山水為主題的鐵畫都相差不多,且細節上完全不同,各有各的風格。”
聶慈邊和餘湘通話,邊上網查到了《淮水》這幅鐵畫。
正如餘湘所說,《淮水》是一位鐵畫師傅五年前的作品,那位師傅姓徐,本身就鍾愛山水,這些年走到各地采風,用熟鐵將看過的美景刻畫下來,由於這幅作品質量上乘,又是展現的是淮市當地的風貌,被博物館購置了,今天並沒有拿出來展覽。
將手機上的文字盡收眼底,聶慈又仔細看了看《淮水》,便將聶雲念的打算猜出了七八分。
以聶雲念謹慎的性子,必定不會親自出頭,而是選擇一個信得過的人,讓前來參展的觀眾注意到這兩幅鐵畫,而後她隻要說一些模棱兩可的話,再拿出證據,便能將偷師的事實坐實了。
屆時無論聶慈怎麼解釋,都不會有人相信她的辯解。
心裏有了大致的脈絡,少女非但不急,反而走到牆根處,趁著人還不多時,仔細欣賞放在展櫃中的作品,有少數民族的刺繡,有根雕,有剪紙,一樣樣精巧非常,令人讚歎不已。
遠遠望著聶慈的背影,聶雲念和安時瀚對視一眼,衝著男人做了個口型:「盡快解決。」
安時瀚無聲頷首。
時間一分一秒的流逝,樓上的學術論壇剛剛結束,淮市當地的媒體便一窩蜂似的湧入展廳。
博物館館長在前引路,帶著藝術界頗有名氣的大家走了進來,其中還包括經常出現在熒屏前的老戲骨,以及在某些領域頗具影響力的專家。
記者們不斷按下快門鍵,隊伍也不斷向前。
終於,一行人來到懸掛鐵畫的展區前,有八幅裝裱好的鐵畫懸在牆上,其中《泛舟》恰好被放在最醒目的位置。
“這幅《泛舟》很不錯啊,一般來說,山水的神韻用國畫來展現並不算難,但以熟鐵鍛造卻非易事,既要具備繪畫的好底子,又必須是一名好鐵匠,否則想以錘代筆,無異於癡人說夢。”
“錢教授說的沒錯,大家看山巒的線條,仔細觀察能瞧見不規則的紋路,這並不是鍛造失敗的結果,而是鑄造者保持著一顆匠心,特地選用傳統而原始的方式加工材料,由於紅爐不像台式電焊機那麼穩定,每次錘打都會產生微小的差異,這種不規則的紋理才是真正見功夫的。”
華國日報的記者見兩位大師都對這幅兩尺見方的鐵畫讚不絕口,不由認真拍攝起來,準備將這段內容發到網上,也能使年輕人認識到這些傳統的藝術文化。
館長等人看完了八幅鐵畫,將將抬腳準備離開。忽然有人衝到正前方,他大概隻有十七八歲,生了張瘦長的臉,眼睛略有些上挑,裏麵滿布著密密麻麻的血絲,顯然是太過激動所致。
“錢教授,你鑽研鐵畫藝術多年,難道看不出這幅作品完全是偷師之作嗎?”
錢教授戴著黑框眼鏡,身形適中,氣質溫和,這會兒不由怔住了,“偷師?《泛舟》偷了哪家的技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