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慈雖然身在隱泉, 但消息卻並不閉塞,畢竟她每旬都要將燒製成型的瓊琚送回昌州,今日來到聶家的瓷鋪, 恰好聽見掌櫃提及此事。
“據說住在清風樓的那位富商,家有良田千畝, 腰纏萬貫, 此次進昌州城, 就是為了挑選一家瓷窯合作, 也不知咱們聶家瓷窯有沒有這樣的運道……”
聶慈眼神閃了閃, 要是她沒記錯的話,這位頗具名氣的行商, 就是顏舒棠生命中最為重要的貴人——趙王。
顏舒棠正是將弄影瓷的方子獻給趙王, 才博得了他的青睞, 一躍成為金尊玉貴的趙王妃。
可以說, 顏舒棠之所以能走到那個位置,腳下踩著的是原身的屍骨和聶家多年的累積。
但聶慈卻不願當她的墊腳石。
掌櫃給聶慈倒了杯熱茶, 白胖的臉上滿是笑意。
在他眼裏, 聶慈這種天賦卓絕的燒瓷師傅, 簡直比神仙下凡還要稀罕, 聶家上下幾百名窯工,都靠著瓷器生意過活, 窯口燒出的上品越多,他們的日子就越舒坦。
因此,掌櫃的自然不敢怠慢聶慈。
“慈小姐,這次您帶來的瓊琚多了三件,可是這一爐燒得好些?”掌櫃忍不住問了一句。
聶慈性情淡漠不假,卻並非倨傲之輩, 她輕輕頷首,溫聲道:“瓊琚對溫度要求極高,即使窯工們輪番盯著火勢,也容易生出岔子,不過這回運氣好,瓊琚不僅數量多了,色澤也更加接近紅彩。”
“紅彩難得,價格是其他瓷器的十倍以上,即便城內的富戶不少,有財力買下紅彩瓊琚的人依舊寥寥無幾。”頓了頓,掌櫃提議道:“小姐,要不然咱們將這隻紅彩瓊琚送到清風樓,那位行商肯定出得起高價。”
聶慈並不想與趙王多做接觸,前世顏舒棠那般狠辣的對原身下手,最主要的原因便是趙王。
因而她下意識地對這人存有幾分抵觸。
“那名行商終究不是昌州本地人,咱們也不清楚他的底細,貿然將紅彩瓊琚交給他,恐怕不太妥當。”
掌櫃也覺得聶慈的話頗有道理,他輕撫著下顎的長須,“既然如此,小姐莫要著急,小老兒會慢慢尋訪合適的買主。”
聶慈應了一聲,隨即離開瓷鋪。
與此同時,顏舒棠獨自一人來到聶府,她頭上戴著帷帽,色澤淺淡的薄紗遮住她那張妍麗的臉,隻露出尖尖的下顎,莫名透著一股惹人生憐的味道。
這會兒聶父不在府中,她徑自往主院的方向行去,等見到聶母以後,顏舒棠擺了擺手,摒退房內的丫鬟,隨即腳步踉蹌的撲進聶母懷中,失聲痛哭。
“母親,女兒看走了眼,誤把心狠手辣的豺狼當作良人,孫澤生自私狠毒,昨夜他吃醉了酒,嫌棄女兒是個無用的廢人,對女兒破口大罵,甚至、甚至還拳腳相向。”
說話間,顏舒棠慢慢摘下帷帽。
她的雙手如今還不能用力,好在帷帽的分量幾近於無,這才露出了紅腫不堪的麵龐,配上盈滿淚水的雙眼,說不出的可憐。
聶母做夢也沒想到孫澤生居然如此無情,當初他求娶舒棠時,言道自己會一生一世待舒棠好,哪知道僅僅過了三個月,他便原形畢露,委實狼心狗肺。
“舒棠,娘這就去孫府找他們理論!就算孫澤生不是個好東西,孫父孫母為何不加以阻攔?他們好狠的心腸!”
顏舒棠細瘦脊背緊貼著冰涼的牆壁,她慢慢往下滑,最終跌坐在地上。
“娘,您別去孫家,就當女兒求您了,當初我執意要嫁給孫澤生,已經淪為昌州百姓茶餘飯後的談資,若是再鬧上門求一個公道,女兒恐怕就沒臉見人了。”
顏舒棠低垂著頭,默默流淚。
她知道聶母最見不得自己這副模樣,此時的聶母,必定心疼的無以複加。
而事實正如她料想的那般。
聶母蹲在養女跟前,拿起絹帕為她擦拭眼淚,連力道都不敢用得過大,生怕弄疼了她。
“舒棠,娘都聽你的,不去孫家了,你別難過,安心在家養傷。”聶母低聲誘哄。
過了不知多久,顏舒棠扯了扯唇角,強擠出一抹笑來。
“娘,您知道澤生為什麼會對我動手嗎?”
聶母心底充斥著怒火,她不明白孫澤生這麼做的理由,隻能強行按捺住自己的情緒。
“為什麼?”
“他說我是個沒用的廢人,除了那副皮囊以外,沒有一處能比得上姐姐。
是啊,姐姐可以燒製出價值千金的瓊琚,可以使聶家恢複既往的榮光,而我能做什麼呢?隻能呆在家中無所事事,連更衣洗漱都要假手於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