聶慈在主臥坐了兩刻鍾, 便見到聶父帶著胡子花白的老大夫進了門,探過聶母的脈相後,老大夫不由擰眉, 露出欲言又止的神情。
“大夫,我夫人究竟怎麼了?”
到底是相伴了二十餘年的夫妻, 聶父早就將聶母視作自己生命中不可或缺的一部分, 他心急如焚, 嘴角也長滿了燎泡。
大夫下意識地瞥了顏舒棠一眼, 歎了口氣道:“尊夫人患了一種罕見的病症, 名為醉仙,染此病者, 會在不知不覺間陷入到睡夢中, 仿佛吃醉了酒那般, 極難救治。”
顏舒棠往前走了幾步, 顫聲問:“您說極難救治,那就說明還是有可能救回母親的, 對不對?”
老大夫滿臉無奈之色, 點了點頭。
“但想要治好醉仙症, 需要一味極其名貴的藥引, 就算在繁華的京城都不易尋獲,更別提昌州了。”
“什麼藥引?”顏舒棠追問道。
“天山雪蓮, 這是西域進貢而來的貢品,普通人終此一生都難得一見,更何況,京城遠在千裏之外,以夫人目前的情況來看,最多僅能堅持三日, 如此短暫的時間,根本拿不到雪蓮。”
聶父隻覺得渾身氣力都被抽幹了,他踉蹌一下,險些摔倒在地,好在聶慈及時攙住了他的手臂。
“您先別急,天無絕人之路,總會有辦法的。”聶慈語氣淡淡。
顏舒棠也跟著附和,“爹爹,女兒這就回孫家,看看能否探聽到雪蓮的消息,隻要能救下母親,女兒情願舍下自己的性命。”
聶父嗓音沙啞,“孫家身為昌州城內數一數二的富商,消息肯定比我們靈通得多,但孫家人性情古怪,動輒惡語相向,若實在探聽不到,便回家吧。”
做了這麼多年的瓷器生意,聶父心地依舊純善,即便到了這種地步,也不願讓養女為難。
顏舒棠應了一聲,轉身往外走。
看著她的背影,聶慈挑了挑眉,一步步挨到床邊,用審視的目光端量著聶母。
經曆兩世後,聶慈的觀察能力遠超常人,她非常確定此時的聶母並不是假寐,而是服用了某種藥物,陷入到深度昏迷當中。
想立刻喚醒聶母不太可能,但隻要她耐心等待,自詡漁翁的顏舒棠肯定會露出馬腳。
當晚,顏舒棠折返聶家後,帶來了一個好消息和一個壞消息。
好消息是,眼下昌州城內就有珍貴無比的天山雪蓮。
壞消息是,天山雪蓮價值不菲,就算變賣聶家名下所有的瓷窯,也不一定能換取這味藥材。
“舒棠,雪蓮到底在何人手中?為父親自去求他,事關你母親的性命,就算傾家蕩產也得把藥換回來!”
聽出聶父言語中的堅決,顏舒棠低著頭,遮住自己微微勾起的唇角。
“父親,那人正是住在清風樓裏的行商,他走南闖北見多識廣,耗費了許多銀兩才換來了這株天山雪蓮,可那名行商並不缺錢,即便咱們將整個聶家拱手奉上,他都不會看一眼。”
顏舒棠說到此處頓了一下,怯怯看了聶慈一眼,隨即閉口不言。
有時候將事情說的太透徹,反倒會引人懷疑,還不如點到為止。
聶父低聲喃喃:“那位行商據說是為了尋訪瓷器才來到昌州,可瓊琚雖說珍貴,卻遠比不上天山雪蓮,這、這可如何是好?”
突然間,聶父好似想到了什麼,麵色瞬間變得灰敗。
對瓷器商人而言,比上品更貴重的,是燒瓷的法門。
瓊琚瓷品相極佳,強出孫家的霞照數倍,也許瓷方本身的價值相較於天山雪蓮稍顯遜色,但隻要握在手中,就能源源不斷燒出難得的上品。
聶父轉過身,麵向著聶慈,他張了張口,半晌也沒說出一句完整的話。
作為父親,聶父很清楚女兒有多在意瓊琚的瓷方,當初因為這道方子,與她娘爭辯過數次,如今讓她交出瓷方,必定會傷了孩子的心,但妻子的性命卻不能不顧。
也不知過了多久,聶父終於做出決定。
“慈兒,為父想用瓊琚的瓷方換取天山雪蓮,給你母親治病。”
顏舒棠站在博古架附近,偷眼覷著聶慈,心底翻湧的幸災樂禍幾乎快滿溢而出。
聶慈不是看重瓊琚嗎?那就讓她嚐嚐被迫將心血拱手讓人的滋味。
那種痛苦與不甘,足夠讓聶慈銘記五內,終此一生不敢或忘。
若是她沒猜錯的話,聶慈肯定會出言拒絕。
“好。”
顏舒棠麵上的神情驟然凝固,簡直不敢相信自己聽到了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