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四年前出版《三重門》,然後《零下一度》,然後《像少年啦飛馳》,然後《毒》,對於書來說,我自己最喜歡的是《毒》,對於文字來說,我最喜歡的是《像少年啦飛馳》,《零下一度》其實我很後悔出,至今自己還是很不好意思看這本書。雖說有很多刪改,但是本質決定這是一本很倉促的書,很多文章以及前後矛盾的地方想來很可笑。
《三重門》到今天已經印了100多萬冊,有時候想想自己都覺得吃驚。《三重門》其實也有很多不成熟的地方,比如過度遊離於情節外的賣弄,也由於自己當時還是學生,經曆的不足導致文字上格外的努力,也算是一種風格。寫類似《三重門》這樣的小說很累,首先沒有什麼情節,所以一定要在語言上特別精彩。我常常要求自己每一段都要出彩,可能中國現在的小說家都比較熱衷於賦予小說各種深刻意義,所以我這樣的比較少見。我覺得意義不用賦予,自己想什麼寫什麼就能體現什麼,比如通篇小說十分無聊,那小說的意義可以說是生活真無聊。
因為《三重門》在文字上已經到達一個高度,所以很難以超過它,尤其在文字上。加上很多人抱定我將再也寫不出超過《三重門》的作品,抱著這樣的觀點讀書,所以即使我寫出《圍城》來人也不覺得好。
《圍城》真是很好的作品。這本書啟發我原來小說還能這樣寫。文學其實就是文字的學問,小說的第一等就是文字裏可以讓你感受到一種情緒,第二等就是文字本身非常好,第三等就是所謂的“文以載道”。人說小說中,文字就是載體,最終要表達是何等遠大的意義,而似乎這個意義和政治有所聯係就是更加遠大的意義。國內很多老作家喜歡用沒有生機死了一樣的文字來表達偉大的意義和崇高的“人性關懷”,那可能是仕途不順的一種變態發泄,寫小說都想象自己在寫大會總結工作展望,要不然怎麼解釋他們的文字怎麼能寫成那個樣子呢?
我遇見過形形色色的幼稚問題,最幼稚的當屬“如果你寫作需要用到數學或者物理上麵的知識,你怎麼辦,你不學好這些,當作家也是很有局限性的”。
想想是很有道理,其實完全胡說。首先,我幹嗎非得寫到我不熟悉的領域裏麵去,如果一個寫小說的寫到了一個領域,自己很不熟悉,又非要寫,那隻能說這是最三流的小說家。小說本來就是瞎寫,幹嗎非寫到自己不明白的地方去。可能你覺得我胡說八道,那可以換一個角度想想,假如你喜歡賈平凹,但是賈平凹非要寫到賽車怎麼辦?這是不可能的,賈平凹是不會寫到賽車的,要寫也隻是一句話帶過,你也不能怪他f1和wrc都分不清楚,人都有自己的興趣自己的生活,而自己的生活和興趣往往是小說的來源。至於這學科那學科的,都是瞎操心。
當時的情況是我問那個人:你在單位裏是幹什麼的?
他說是從事軟件開發設計的。
我問:那你老板的車壞了讓你修怎麼辦?
他說:不會的,有其他人。
其實就是這個意思,做自己喜歡的和自己會的,不會的,有其他人。就算你說你什麼都會,我也能找出你不會的。
現在我做的是賽車,每年十幾場比賽。這是很小時候的心願,現在算是實現了。本來打算要有一段時間不寫書,但是因為突然遭遇“非典”,比賽訓練都暫停,在家裏沒有事情做,最終寫出這樣一本書。
我其實當初就是因為對現行教育製度不滿意發表了一篇文章而引起社會討論,但是我隻花了上千個字表達了一下不滿。教育是一個很大的問題,而這幾萬個字都不能說清楚裏麵的問題。我隻是想到什麼說什麼,但至少基本已經能夠概括我的想法。這些應該是四年前寫的,但是四年前我剛從學校出來,對學校懷有很大敵意,好比剛剛離婚的人,一定覺得對方百般不是,四年過去,也能安靜下來好好想想問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