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第2章 02隨遇而安(1 / 2)

清晨天光大亮的時候,池家的老仆池力趕著馬車來到茅草屋前。

此時池歆已經洗漱好穿戴整齊。他早早起來,將陶罐裏的粥全都喝光了,又收集了一些草藥,與屋子裏的衣物一並打包好。床上的鋪蓋疊整齊,他並沒有帶走。因著記憶中那些鋪蓋和生活用具一直在屋子裏,或許並不屬於他。一個月前,他隻帶來了一套換洗的衣物而已。

沒有看到父親和兄長們,池歆並不感到意外。不受寵的孩子,又不是去做什麼光宗耀祖的大事,而要去別家為奴十年,能不能活著回來都不一定了,想來父兄們也不會在意。

他對著墳塚恭敬叩拜,再起身,二話不說就上了馬車。出門有馬車坐,不用自己走路,他自是高興的。不過作為池歆,遠離家鄉的心情應該不會太好,他強忍著維持自己麵上不悲不喜的模樣,免得被池家仆人看出異樣。

池力見四公子不哭不鬧,神情淡定的上了馬車,心內感歎。家主大人也恁的狠心,自己不來送別,派其他公子來走個過場,總比這般孤零零一個就將四公子送走好吧。四公子大約也並不認為父兄會來送他,才能如此平靜?

池力根本不知道已經換了芯子的池歆,正慶幸“親人”都沒來,否則見麵他也不知道說什麼。本來沒有太多的感情基礎,與親人分別的那種傷懷,池歆根本裝不出來。不能讓人看出他很高興很樂意,實在是太難了。

總之,去到北方風家為奴,自有主家管吃住,比他獨居在荒山野嶺想著下頓到哪裏找吃食好太多了。旁人以為他悲傷彷徨,誰又能猜到,小小藥奴對未來滿懷希望。

公子們會的琴棋書畫,他過去一概不懂,如今隻有腦海中原主依稀的記憶,如非必要不用也罷。但是劈柴燒火端茶遞水熬粥煎藥,那些伺候人的低賤之事,他都極為熟悉。在聖教之中,不會伺候人的藥奴早就隻剩下白骨了,他能活到十來歲還沒死,當然是個中強手經驗豐富。這樣一想,他越發自信,一定能勝任在風家當奴仆的需求。

四公子一直不說話,池力便也一路沉默,憂心忡忡,想勸慰幾句卻發現說什麼都沒用,誰也無法改變四公子即將去風家為奴十年這個殘酷的實事。直到目送四公子上了風家的貨船,池力才發現,馬車內原本為四公子精心準備的行囊居然還在。四公子隻是拿了從茅草屋裏帶出來的簡陋包袱,就那樣頭也不回的走了。

頭天晚上,據說是家主親手為四公子收拾了行囊,其中體麵衣物姑且不提,還有不少銀錢與幹糧。此去北方風家,船行十幾日才能到。如今四公子幾乎算是兩手空空,吃穿用度全沒有,風家人哪裏會照顧池家人,他怕是要受一番磨難了。

“池力,你慌慌張張幹什麼?”池越走到碼頭的時候,不免斥了一句,喊住了想拿著包裹追上船去的老仆。

池力急忙停住身形,喘勻氣息,垂著頭滿是自責的說道:“都是老奴糊塗,沒叮囑四公子帶上行囊。他已經上船了。”

望著已經啟航的風家貨船,池越眸中一閃即逝的擔憂之色,以他的輕功,飛身跳上貨船也不是不行。隻不過,風家人就在船上,他不能莽撞行事,讓風家人多想起疑。

池越心知定是那孩子心中仍有氣,不肯再拿池家的東西,身上穿的也還是早年他娘親為他準備的衣服。所以池越強壓鬱悶,麵上裝成不以為意,沉聲道:“別追了。”

池歆九歲喪母,許宓兒死前早早就為兒子縫製了不少新衣,想象著兒子每年會長多高,年年都準備了至少兩套衣物,雖然都不是太好的料子,卻足夠池歆穿到十八歲。自從進了池家大宅,每逢年節,盧氏都會比照其他幾位公子的用度,給池歆裁剪新衣,吃穿方麵自不會短了他惹人閑話。

如今池歆才剛滿十五歲。在大宅內有獨立的院子,衣服和月錢都按時給了他,也算是比普通平民小有家資。他一個月前卻穿著粗布麻衣,隻拿了一套換洗的衣服進山守墓,吃著茅草屋裏提前放的米糧,不食葷腥,宛若苦行僧。

那時候,這孩子的心怕是已經死了。池越收回了目光,想起了一個月前,祠堂裏那一幕,心內無端酸澀。

當時,那孩子赤著鮮血淋漓的脊背,依然恭敬伏跪低聲懇求,許他母親一個名份。但池越拒絕了。狠下心看那孩子眼中的光陡然熄滅,看著他咬破嘴唇咳出鮮血身體無助的顫抖,卻並非隻因為被家法責打身體上的疼。那孩子一定傷心,傷的厲害。

次日,池歆醒來隻草草包紮了傷,一刻沒停就去了山中守墓。臨別時,池歆跪在門口對他說了最後一句話:“孩兒生不能在父親膝前盡孝,還望死後骨灰能回歸故土,灑在母親的墳墓邊上,長久陪伴,免得母親孤苦無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