邪魔滅絕後, 九州陷入萬年僅有的祥和,各宗門宗門弟子回各自宗門。
最初是有些迷茫的,他們大多人踏入修途是為了誅魔, 而今邪魔滅絕,未來該如何呢?
好在,踏入修途者, 無一不是心性堅定之輩,隻略略一想, 思緒便轉過來。
從前為了邪魔, 為了九州安定而活,而今天下安定, 該為了自己而活。
尤其在天降功德之後, 尚在迷茫中的修者頓悟,開始靜下心來, 潛心修煉。
邪魔消亡後, 凡人反而是最快恢複過來的,紛紛走出門, 種地的種地, 行商的行商, 各行業逐漸興起,隻是日落之後, 無論怎樣都會趕回家中,這是漫長的災難留下的遺患, 想要徹底恢複,得交給時間。
凡人,修者,世間萬物, 各自回歸正軌。
九州一片和諧。
不過,受魔患最為嚴重的邪魔戰場,未達千年,仍不能開。在這裏還保留了誅魔的慘烈,邪魔之氣浸潤到每一寸土壤底下,使得生長於期間的生靈異變,要麼寸草不生,要麼長勢詭異,久之易影響體質,州安衛與仙魔兩道商議過後,決定暫時封閉戰場。
靈脈斷絕,生機稀薄,飽經滄桑的土地,需要更多時間,調理自己。
這一處,在此後千年間,便作為仙魔兩道新弟子的試煉場,陣師在其中布置了陣法無數,廣袤無垠的四大州,遍布界外邪魔幻象,在此後千年中,成為年輕弟子中最畏懼的地方之一。
隨後多年,陸續有修者突破合體,九州流失的氣運,在緩緩回歸。
一切都在向著好的方向發展,隻除了——
夷昭門要解散。
夷昭門一如昨昔,甚至比以往更為繁華,有功德滿身的門主逐不宜在,又有那位……
總之,正值飛龍在天的運勢,若乘風而起,參加下一屆千宗大會,定能一戰成名,成為九州炙手可熱的大宗門,鼎盛千萬載。
就是在這大好時期,多少勢力羨慕不來的好氣象,竟要解散?
玩笑呢?
司容琰望向對麵,“不宜,你確定要這麼做了嗎?”
炎火族,在大劫過後,或隱或出,地位穩若磐石,是最逍遙的。
不過,聽說大外甥要解散自己一手創立的勢力,他還是立即趕來。
他還沒見過這種,在門派發展最好的時候,要解散的。
夷昭門,這個最初因昭明寺而建立的門派,在誅滅界外邪魔中立下赫赫戰功,尤其是逐不宜。
如今,夷昭門門眾有不少化神期,更有逐不宜這麼個九州數一數二的大能在,地位穩固僅次於炎火族了。
但逐不宜卻要在這大好的時候,解散夷昭門。
要是換成當初的逐宗久,一手打造的勢力有如此勢頭,他是瘋了才會解散。
司容琰無可避免地想到了逐宗久。
縱然這人再不願意,血魔宗如今都已解散,在逐宗久修為日漸下降之際,宗門內諸多長老揭竿而起,都想掌控血魔宗,明爭暗鬥,導致偌大宗門支離破碎,最後,各長老索性都自己分出去單幹。
作為昔日的宗主,逐宗久就這麼孤零零一人,被留在藏明閣。
司容琰已很久沒去理會這人,那一次,還是在血魔宗附近的一處荒野林裏,碰見了逐宗久,曾威名赫赫的血魔宗宗主,一代梟雄,落魄到連一隻兔子都抓不到,眼看就要餓死了。
他看著他,唏噓萬千,最後問他一句可曾後悔。
逐宗久哈哈大笑,笑著笑著就哭了。
後悔啊,焉能不悔,可如今再悔有用嗎?
當初年輕氣盛,一心想要權勢地位,卻忽略了自己真正重要的東西,曾經有那麼多機會可以糾正,卻自負地認為自己沒錯,直到失去……
可這時,就算後悔到巴心揪肺,又有何用?
後知後覺才意識到自己真正愛的是誰,可那人已逝,懷著對他的莫大恨意,若有來世,必然也是生生世世,死生不複相見。
大女兒死了,小女兒死了,二兒子是邪魔假扮,他隻剩下大兒子,卻早已斷絕關係。
看著這樣的逐宗久,司容琰心底的恨意頓消,他仍沒有原諒這人,隻是覺得,再跟這樣一個人死磕,沒必要。
髒了他的手。
從那以後,他再沒關注過逐宗久,直到偶然一次,聽到別人談論,才知道,他已經死了。
蓋棺論定,直到死去,才引發別人感慨,逐宗久這人,說複雜也不複雜,他曾是一代梟雄,力挽狂瀾,一度將血魔宗打造成魔界赫赫有名的大宗門,手腕心性出類拔萃,奈何,引狼入室。
從他拋棄鑄劍大師司容瑤,將心懷詭譎的花銀蓮迎娶進門,引入銀魔照無痕,血魔宗就注定敗了。
若拋棄結發妻子,卻優待她留下的一雙兒女還好,有逐不宜這麼個兒子在,血魔宗東山再起,還不是眨眼的功夫,奈何,他縱容繼妻害死小女兒,虐待大兒子,硬生生把自己唯一的生路堵死了。
這,糊塗成這樣,也是罕見。
司容琰想了想,還是將這消息告知逐不宜,畢竟是父子。
逐不宜比想象中更冷漠,他幾乎快忘了那個人的存在,聞言,嘴角的弧度都未變分毫:“哦,這關吾什麼事。”
甚至覺得掃興。
司容琰暗暗觀察外甥的臉色,心道,那些人可說錯了。
逐不宜與逐宗久的關係,在他母親和妹妹死後,就注定無解了。
無論逐宗久怎麼優待他,都再無回轉之可能。
愛之欲其生,惡之欲其死,他這個大外甥,從前最在意的便是母親和妹妹,當二人先後死後,他的心便成了堅石,逐宗久便是將自己化成一團烈火,也暖不熱了。
聽司韓成說,原本,逐不宜是預謀了很久,打算將逐宗久和血魔宗一同除去的,他異常憎惡那個地方,想一把火淨化所有的汙穢,最後卻因為自家劍靈,放棄了。
殺父罪名,天理難容,逐不宜想要帶自家劍光明正大行走天下,九霄決不能因為他,而淪為邪劍。
……額,扯遠了。
逐不宜聽到司容琰的問題,輕笑了聲,光風霽月,眉間曾沉澱的陰鷙、不忿、仇恨,如今煙消雲散,一副俏模樣,愈發能勾得小姑娘心神蕩漾。
他慢條斯理地端起茶盞,熱氣氤氳眉眼,俊美非凡。
“你是第九個問我這問題的人。”
逐不宜挑眉:“不是我要解除夷昭門,而是門眾想走。”
司容琰驚訝了一下:“嘖嘖,是你壓不住那些人了,還是那些門眾飄了?”
他大外甥沒死,就敢離開宗門,當夷昭門是血魔宗,想來就來,想走就走嗎?
逐不宜放下茶盞,雲淡風輕:“非也。是我要卸任門主之位,擇一處地方歸隱,他們不願意,然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