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嚇死我了,什麼素質1
她那個紅球衣的兒子目光隨著喬喬轉。
喬喬個子不算高,撐不了什麼霸道氣場,淨身高也就一米六不到五,踮腳了也到不了一米七。人瘦骨架秀,本就是玲瓏款,再生氣也像個鬆鼠球炸毛齜牙,唬不住人還凶巴巴的可愛。
那土籃球衣小子望著喬喬氣憤遠去的背影,無意識摸了摸腦袋,彈跳了下,做了個投籃的動作。
喬喬快步走到殯儀館內,一眼就看見林吾野站著,人在這裏,魂差不多要散了。黑褲子白襯衣,單調的人也像黑白的,悲傷到掉了色,了無生氣,一副骨頭套著件衣裳架在那裏,走也走不開,哭也哭不出。
林吾野身子晃了晃,喬喬立刻像被電打到了,找爸爸要了瓶水,又從口袋裏掏出她留的兩塊小麵包,跑到林吾野身前,一手扶住了他的背,一手將撕開包裝的一口麵包湊到林吾野嘴邊。
“喬喬……”林吾野好似才回神,搖了搖頭,“我不吃,你到阿姨們那裏幫我問候一聲……”
“吃掉1喬喬才不管阿姨們還是祖宗們,她把小麵包塞進了他嘴裏,抽回手擰開了蓋子,把水也湊到他嘴邊,“喝水1
他幾天幾夜沒好好吃過飯了,飯吃了就吐,為了身體也要吃口東西。
喬喬吸了吸鼻子,表情堅毅。
林吾野呆呆看著喬喬,眉頭微微蹙起,而後妥協,垂下眼乖乖吃了。喝了幾口水後,他好似活過來了些,壓抑著聲音咳了起來,把他咳回了人間,唇角眼角濕紅,他彎著腰發抖,眼淚從睫毛上直直掉在地上。
喬喬拍著他的背給他順氣,襯衫下,他的後背泛涼,體溫很低。
林吾野握住她的手,突然回身抱住了她,伏在她肩頭哭了。
被他緊緊抱住的喬喬鼻尖發癢,伸手蹭了蹭,抬起頭,幾滴眼淚在眼眶內轉了轉,沒淌下來。
他哭了,自己除了傻站在這裏給他當棵樹,別的什麼都做不了。
林吾野什麼都沒說,抱著她隻是哭,哭聲也壓著,不吵不鬧,輕飄飄的像打濕了空氣,安安靜靜不給人添麻煩。
“吾野哥哥。”喬喬圈住了他的背,輕撫著,“今天一定要撐住,還要照顧叔叔,擔不動了我幫你。”
林吾野點了點頭,嗓音輕又幹澀,嘶啞道:“謝謝,我還好。”
他嘴角用力給她扯了個寬慰的笑,微微張開五指搖了搖,拿著水走到父親身邊蹲下,小心舉著水目光巴巴求他喝點。
追悼會正式開始,同事們脫帽致敬,追悼詞結束後,是遺體告別。
有單位的熱心腸叔叔提醒林吾野照看著自家父親先來作別。
林吾野點了點頭,半跪著同爸爸小聲說了好久,柳叔叔才慢慢抬起頭,看著那花簇中的棺,幹裂的嘴唇動了動:“扶著我。”
父子倆靜靜地走過去,柳叔叔趴在棺前,愣愣看了好久,一言不發。
之後,像是清醒了,他推開林吾野的手,輕聲叫:“姐。”
“姐,你別走埃”他語氣癡得平靜。
局長錚錚鐵漢,愣是讓他這聲姐給喊落淚了,站在一旁揉眼睛。
“姐……你不要我了……你不要我了……”他忽然哭得像個十七八歲的孩子,又驚又恐,惶然無措,嚎啕大哭起來,“你救救我啊姐1
“爸。”林吾野連忙拉住了他。
喬喬緊緊抿著嘴,眼睛瞪得大大的,掛著一臉鼻涕淚水看著柳叔叔。
她從不知道,人悲傷地哭起來時,臉會變得陌生,五官仿佛都在哭,哭到都不在自己的位置上,哭成一個世界上找不到的唯一一張哭臉,又跟許許多多張悲哭的臉相似。
她的牙死死咬著拇指,手抓住了身邊爸爸的衣袖,就像林吾野抓著他爸爸的衣袖。頭頂上傳來爸爸抽泣的聲音,周圍有許許多多這樣的聲音,包圍著她。
場館內,好似唯有林吾野是寂靜的,悲傷在他身上凝固成了黑白,走不動了,也哭不了。他用力撐著他年輕的父親,讓自己站穩了,別倒下。
喬喬抬頭看向她爸。
“爸。”她說。
她想說,你能不能別像這樣離開我。可是轉念一想,是人就都有這麼一回,她不是天王老子,她爸總要有這天,她也一樣。
所以,好像又沒什麼要說的了。
喬喬道:“沒事了。”
爸爸動容,胳膊下夾著警帽,大手攬著她的肩膀,用力抱了抱。
喬喬望著林吾野的肩膀,他的肩膀旁空空的,沒有人能用力抱抱他的肩膀,告訴他還有支撐。
喬喬想,她的林吾野像樽薄皮玻璃,總要有人仔細捧著他護著他,不要讓他摔在地上,不要讓他碎掉。
喬喬垂下的雙手握成了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