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1 / 3)

眼前生動的人群讓健叔非常羨慕,在都是土的球場上他們正進行著一場足球比賽。一個家夥開出角球,球的高度很離譜,到達球門附近時至少還有三層樓那麼高,並且一直維持那樣的高度出了邊線。健叔衝著埋伏在禁區裏的前鋒大喊一聲:“頭球!”

瞬間,連同我在內的所有人都看著坐著說話不腰疼的健叔。

我說:“健叔,這前鋒身高十米也夠不著啊。”

健叔一臉正經,說:“怎麼不可以,用力跳。”

我說:“健叔,你這可能是觀察的視角和正常人不一樣。”

健叔說:“有什麼不一樣的,我坐著看出去的更權威。你看足球比賽的時候,人家裁判不都是坐著的嗎?”

我說:“坐著的好像是教練。”

健叔說:“哦。”

然後默默看著比賽。

同時,大學的廣播裏響起BEYOND的《光輝歲月》。其實我的理解,這首歌表達的是不要搞種族歧視。但是,當“迎接光輝歲月”唱起的時候,健叔不禁以四十五度角仰望天空,淚流滿麵。

健叔保持這個姿勢大概十秒鍾。一陣秋風吹過,第一片代表夏天已去的葉子徐徐落在健叔的腿上。如果把我換成女人,這場景就太瓊瑤了。我不由雙手插兜,邁前三步,凝視遠方。身後健叔歎了一口氣,哽咽道:“其實人生……”

突然我感到身邊有涼風刮過,並且伴隨“嗖”的一聲,緊接著就是“啪”的一聲,再聽到健叔“啊”的一聲,操場上所有的人都不忍心張開眼睛,始作俑者還咧著嘴半閉著眼睛龜縮著脖子,最後,寂靜之中傳來“咣當”一聲。

我回頭一看,健叔的輪椅已經翻了。

這是件悲慘的事情,但我還是忍不住笑了出來。我忙上前去扶輪椅。健叔顫抖著說完了下半句:“……好無常啊。”

踢出那腳球的家夥忙跑過來,假裝關切地問:“大哥,有沒事情?”

健叔說:“手,手,手。”

我這才發現,健叔倒下去的時候輪椅壓到了自己的手。壓到的地方已經腫得很大。

周圍的人紛紛圍過來,七嘴八舌問有沒有事情。看手腫那麼大以後,隊長發話了:“王超,你把人送醫院去。”

人群慢慢散去,不時有人嘀咕:“什麼腳法,連殘疾人都不放過。”

去往醫院的路上,我說:“小夥子,你國家隊的?”

王超說:“你就別嘲我了。我也就校隊的。”

我說:“你力夠大的,你看這車,底盤多穩,重心多低,都能給你一球踢翻。”

王超笑笑,不說話,掏出錢包數錢。健叔已經嘴唇發白,說道:“不用給我錢,你負責給我看病就是。”

王超說:“是啊,我點點有多少錢。”

健叔說:“不用多少錢的,拍個片子就行。我的手就是使不上勁。”

我安慰道:“沒事,沒事,脫臼,脫臼。”

醫院的檢查結果是,健叔的左手骨折。

一周以後,健叔打著石膏回到了長江旅館。自從上次摔傷後,長江旅館的大媽就一直沒要我們錢。大媽說,賺錢不是她的目的,她的目的是和旁邊的花園大酒店競爭,減少他們的生意。大媽說,唯一遺憾的是,本來有兩間房和他們競爭的,現在就隻剩下一間了。我說:“真不好意思,削弱了你們的競爭力。”

大媽說:“沒事,救死扶傷,應該的。”

不光這樣,健叔的醫藥費都是大媽墊付的。對這件事情,我們感激涕零。健叔說:“大媽,等我們倆賺到錢了,一定加倍還給你。”

大媽說:“沒事情,現在的年輕人,別說賺錢了,別添亂子就行了。”

我想,萬一哪天,我和健叔被破門而入的警察抓走,大媽將會多麼的傷心。

這場事故裏,王超墊付了五千。這人後來成為我們在這個地方認識的第一個同性朋友。無奈的是,健叔的兩個朋友,一個我,一個他,紛紛弄斷了他一條腿和一隻手。

時間非常緩慢,在我眼裏時間就代表著健叔的腿和手的康複程度。我無所事事得厲害,所以感覺到時間的拖泥帶水。但是奇怪的是,它雖然來得緩慢,但去得飛快。當我回頭看看的時候,已經記不得昨天做的事情。最主要的原因是我昨天沒有做什麼事情。

健叔要過得比我輕鬆一點,因為他的時間是有參考的。比如說,前天他的腿隻能抬一分米高,今天就能抬兩分米了。在他眼裏,時間已經和空間完美地統一了。

王超是中國千千萬萬混日子的大學生中的一個。他姓了毫無個性的“王”,後麵又是一個毫無個性的“超”,所以日子過得和名字差不多。

王超已經在大學裏混了三年,有時候他會假裝感歎三年一轉眼就過去了。這人在進大學之前充滿了追求,現在也是充滿了追求,隻是兩者稍微有點區別。在高中的時候,他希望自己能成為一個飛機駕駛員,後來考到工業大學的地質勘探專業,傳來傳去,他的高中同學都以為他將要去挖煤。這和理想絕對是一個天一個地的差別。在大學裏經過了三年,現在的追求要比原來多很多:宣傳部的部長、文藝部的部花、模特隊的隊寶、壘球隊的主力、新開快餐店的實習小妹、學校禮品店的服務員……都是他的追求對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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