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八章。
珀爾變得更安靜了。
他原本就是很乖巧聽話的孩子,除了追問父王和母親以外的事情,幾乎都不怎麼上心。
可現在他絕口不提母親,也不會總是想要見父王了,不但配合一切安排給他的學習,還主動要求加課。
珀爾想要讓自己忙碌起來,筋疲力盡,累到讓自己再也聽不見那些聲音,疲憊到隻要一躺下就會睡著——那樣就不會在有力氣想到痛苦的事情了。
他這樣全力以赴的表現卻被長老們認為是他終於意識到自己責任的重要性,紛紛對他做出了讚譽。
珀爾想,那就這樣吧。
至少這是他本身唯一所擁有意義的價值了。
日複一日,時間的流逝對精靈而言毫無意義。
珀爾越來越像一個合格的繼承人。
他無論怎麼表達,原本的意思都會被誤解扭曲。
他感受不到的快樂,也沒有想建立關係的念頭。
父王依然是那麼的忙,幾乎時刻都在處理事務。偶爾抽空來看看他,也都是在他學習的時候來望上幾眼,確定他學的很順利,就會放心離開。
珀爾不確定,他是為什麼要誕生在這個世界,作為不被父母所愛的孩子,還有存在的意義嗎?
父王是個盡責的領袖,他不會丟下種族不管,所以在自己有能力接手之前,父王都會咬牙撐下去。
珀爾不知怎麼就冒出了一個念頭……如果自己真的成為了精靈王,大概父王就可以安心選擇回歸母樹,去找母親了吧?
他覺得隻要是父王的選擇,他有權利追求讓自己感到幸福的任何決定。
珀爾希望自己的存在,會成為他必須痛苦停留在大陸上的理由。
那樣太自私。
珀爾也會在上課時,偶爾不經意間流露出對生命短暫種族的一絲羨慕。
永生對於精靈族而言,那真的是一件好事嗎?
死亡說不定也是令一種解脫。
——沒錯,死亡也是永生。
——亡靈和精靈有什麼區別?
——你的價值隻是成為他們心目中的領導者。
——當你失去了資格,他們就
不會在多看你一眼。
——你的父王根本不在乎你。
又是那些話。
經過年齡的增長,珀爾已經知道自己腦海裏那時常會出現的那個聲音並不是自己的臆想,也不是什麼幻覺。
大概是一種精神係的魔法吧?
如果過去他還會被來自聲音的語言所傷害而痛苦自責,現在當他已經接受自己的確是個罪孽之子,隻是擁有被需要的價值後。
那些指責,也不過隻是陳述事實而已。
更何況,珀爾很早就不會在哭了。
眼淚也是毫無的存在,軟弱的行為無法改變他的現狀,那更加沒有意義。
隻不過除了上課和安排,珀爾最喜歡獨自在母樹下待著。
他靜靜吹著口琴,讓曲子釋放他內心的情感,完全沉浸在屬於音樂的世界裏。
這個世界上他有母樹的陪伴就夠了。
精靈族也好,長老們也罷,父王大概也不會在乎他的想法。
漸漸的……珀爾不想說話,不想表達,越來越沉默,將近數年間竟是一個字也沒有說過。
精靈們隻覺得王子殿下不喜歡說話,這樣反而顯得他冷靜沉著。
也正是因為長期維持著這種慣性思想的狀態,周圍的精靈們都理所當然的認為王子殿下乖巧懂事,誰都沒有發現他身上有什麼不對勁。
直到珀爾接觸如何管理國家的知識,得開始學習如何進行基本的外交。
長老們驚愕地發現,別說開口說話,他竟然連聲音都不發出來的時候,這真正才引起了慌亂。
照顧他的精靈覺得實在解決不了,他們稟告了精靈王。
長老們認為是他的身體出了什麼問題,不斷給他進行診斷和治療。
他們想盡了辦法,用了無數的嚐試,珀爾都無法開口……他自己也無法控製。
最終長老們一致得出珀爾可能是得了什麼無法解決的怪病,或許隻有母樹才能夠治愈。
身為當事人的珀爾反而相當平靜,想著他或許是真的病了吧。
他原來以為自己隻是感到孤獨,現在想想……大概可能是得了什麼奇症。
珀爾再度獲得了父王的關注,他
想自己應該高興才對,可內心出乎意料的很平靜。
如果父王!確定他無法在說話,那樣的話,自己最後的價值都沒有了。
父王會不會選過一個繼承人呢?
當他真的沒有了資格,那他是不是也就可以去見母親了?
珀爾對回歸母樹的行為是處於完全接納的心態,又或者說……這是他的願望。
父王看著他的目光裏,那麼哀傷,還帶著難以言語的痛苦。
又是他的錯嗎?
珀爾下意識就想開口道歉,卻發現一個聲音也發不出來,他這才想起來他已經失去說話的能力。
就在他想著要不要將歉意寫出來給父王看的時候,他就聽到了來自父王的聲音。
“抱歉……”
他不明白為什麼父王要道歉?
珀爾充滿疑惑地看著父王,對方卻什麼都沒有說。
父子兩個就這麼互相靜靜地凝視彼此。
年長的目光中充滿愧疚與自責,幼小的神情平靜波瀾,眼神如同一潭死水般毫無生機。
直到夜幕降臨,珀爾覺得對方已經待的太久了。
自己應該主動提醒他離開才是,這是身為王子的義務,要提醒父王去操心更重要的事情,而不是不該在自己這裏耽誤時間。
但他剛想去找筆紙寫下,小小的身體就被父王擁入了懷中。
珀爾頓住了,眼中一片茫然,發生什麼事情了呢?
他明明應該推開父王的,可是父王的懷抱,好溫暖,與他無數次幻想中的那樣……他舍不得。
尤其是父王還輕輕拍著他的背,對他說,睡吧。
珀爾不由得被這樣溫柔的聲音所吸引,也許獨占父王的機會太難得了,他竟然是很沒出息地在充滿父王氣息的懷裏,就那麼睡著了。
珀爾做了一個夢。
父王悄悄抱著他去了一處陰暗潮濕的地方,好像在跟什麼人說話,他想要睜開眼睛看看,卻怎麼也撐不開眼皮。
多次嚐試之後,也就放棄了。
無所謂,反正現實和夢境,也沒有什麼不同。
好累。
身體抬不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