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伯安以為如何？”宋青山側頭問。
“治天下易，治萬民難。“王守仁嚴緩緩道。
這話仔細想來，頗有大逆不道的意味。
本意來說，治理天下無非就是治理萬民，一個意思。
可分開來講，便有大不同。
想要天下大體承平，很容易，可若要百姓真正的吃飽穿暖，就難了。
雖有譏諷當今朝政的意思，卻也是大實話。
“你們這些讀書人說話文縐縐的，故弄玄虛。”
旁邊的張永見了，忍不住道:“依咱看啊，治這些搞事情的災民也簡單，有一個抓一個，抓到他們害怕，就不敢再搞事情了。”
宋青山付之一笑。
這法子倒是簡單直接幹脆，也可能有效果。
可問題是，不從問題根源著手解決，災民，是永遠抓不完的。
他眺望遠處，平和道:“走，去見那鎮守宣府的總兵官。”
行了約一刻鍾，一道高大的城牆出現在眾人的眼前。
這就是大明極為重要的防禦工事九邊之一。
宣府鎮。
很快，宋青山見到了總兵官阮興。
“宋大人好。”
阮興笑嗬嗬道:“敢問宋大人此來，可是為了馳援宣府？”
宋青山搖頭:“本官奉旨，特來賑濟宣府災民。”
阮興聳了聳肩:“這某就不懂了，宋大人既是為賑災而來，何不去知府衙門啊，跑來找某做甚？”
宋青山幹脆道:“本官來了解一下情況，先前災民衝擊邊軍，如何處置的？”
阮興隨口道:“自是派兵彈壓了下去，隻不過那些反賊後來都四散開來，沒抓住幾個。”
反賊!
宋青山若有深意的瞥了瞥。
大體情況倒是和他想象的差不多，不管災民多少人，敢衝擊邊鎮，邊軍自是不會太客氣。
可聽阮興這意思，邊軍的手段怕是極為粗暴。
暫時來看，雖是將災民壓製下去，卻也會使得民怨更深。
他警惕了幾分，問道:“而今敵軍約有多少人？”
阮興道:“五六千，也可能是七八千，不好說。”
宋青山又問:“假若災民再度衝擊邊鎮，敵軍同時進攻，背腹受敵，可守得住？”
阮興很幹脆:“肯定守不住啊，老子又不是神仙，這宣府鎮也才有一萬餘兵力而已，要不然何至於向朝廷求援？”
宋青山輕點頭。
情況確實不妙啊。
他略作思索，徐徐道:“敢問阮大人可曾想過賑濟災民？”
咯噔一下。
阮興接連倒退數步，緊緊地盯著宋青山:“宋大人……這是什麼意思？”
話音還未落下，忽而有一名官軍急匆匆衝了進來。
“大人，不好啦，那些反賊再次集結，衝了過來!”
“什麼？”
阮興麵色大變，稍微一琢磨，急促道:“快，命將士們抄家夥，擋住，一定要擋住!”
片刻之間，諸多官軍皆是快速行動起來，以半包圍的勢頭，形成防禦的樣子。
而在前麵，是一群密密麻麻的災民，人數，逼近了兩萬!
那些人眼中帶著血腥，吼著著嗓子，快速向前進發。
“大家夥不要怕，殺了這些該死的官軍。”
“官軍有糧，殺了官軍，大家就有糧食可吃了。”一個個嘶吼著。
衝在前麵之人，大多抄著出頭鐮刀斧頭等家夥事，眼看著就要與官軍衝擊在一起。
阮興見了，咬牙切齒，高聲開口:“殺，殺!都給我殺!”
“不可!”
宋青山當即攔住那即將傳信的左右，急促道:“阮大人，這些，都是民，是大明的百姓!”
阮興一瞪眼:“放屁，這些都是反賊，是大明的叛徒，都死有餘辜!”
宋青山暗暗抽了口涼氣，倒退兩步。
再看過去，已是手握劍柄。
他側頭，聲音低沉開口:“伯安!”
王守仁立刻會意，轉而指揮百餘名火銃手。
隨著他手勢落下，諸多火銃手幾乎在同一刻開火!
“砰砰砰!”
驚天響聲傳遍四野，震耳欲聾。
阮興嚇的一個激靈，正要斥責宋青山，可卻是猛的注意到那些正在瘋狂衝擊的災民，竟也被嚇的停下了腳步。
“砰砰砰!”
又是一陣響聲過後，下方的諸多災民更為安靜了，皆是驚愕的望著前方。
這時，宋青山站了出來，高聲開口。
“諸位，聽我一言!”
“我，乃是賑濟你們的朝廷命官!”
“我來宣府，就是為了讓你們吃上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