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幕降臨,鼓聲消跡。
他們從九重城闕、梵音繁盛的東方披甲而來, 一路風霜浴血, 來到這嚴寒之地, 日日金戈鐵馬,夜夜挑燈看劍,敵尚在側, 他們的目光需得永遠向前。
而如今休戰之約已傳遍四國, 響遍山野, 他們終於可以退下身上銀甲, 放下手中利劍,烹一壺熱酒,縱情高歌, 唱到動情處, 抬頭四顧,星垂平野。
這才驚覺,這塞外的星空似比東朝的燈火還要璀璨。
真是好看。
戰爭的陰霾退下,歸家的喜悅湧上心田, 他們在蘇冕的授意下解甲飲酒, 心頭舒緩, 未曾發現營帳之上一角衣袂翻飛, 身影一閃,落入其中一個帳裏。
“公子。”那人一身朱衣,袖口繡了朵鬱金香,單膝跪地。
“起來。”蘇冕沒抬眼皮, 隻是看著眼前的畫卷,淡淡吩咐了一句。
“公子深夜傳喚無姬不知有何吩咐。”朱衣女子起身走到蘇冕身邊,看到他桌上的畫卷,不解道,“公子深夜看咱們東朝的盛京布局圖做什麼?”
蘇冕不答反問,“你還記得這是誰畫的嗎?”
無姬淩厲有光的眼神微微一暗:“記得,是無疆。”
蘇冕手指落到其中一條細線上,“這是東朝暗渠,從北邊京安坊直通到南邊平南坊,多少消息密信在此傳遞。”
“公子。”無姬不知道蘇冕為什麼突然提起這個。
“無姬,這是東朝唯一一份盛京布局圖,連官府都不曾有,盛京十二條暗渠,二十條密道,南北縱橫,東西交錯,還有不為外人知的地下城入口,誰拿到這份地圖,誰就等於掌握了東朝的中心命脈,你說,若是被別人知道,東朝豈不是岌岌可危。”
無姬眉間促起:“可是這份圖是無疆潛入各方勢力,花了兩年時間暗訪摸索繪製所得,完成之後直接交到公子手裏,沒有第三個人知道,連無姬也隻是看過幾眼,記的並不全,如今此圖在公子手裏,有誰能從公子手裏奪得東西。”
蘇冕抬頭望了眼燭火,那枚亮光落入他的眼中,像兩簇欲燃平野的火苗:“若繪圖之人再繪一幅給別人
呢?”
“可無疆……”無姬的聲音低下去。
蘇冕道:“無疆回來了。”
無姬的眼中驟然發光,眼中是毫無掩飾的喜悅:“公子是說無疆沒死,那無疆現在在哪裏?”
“就在我們營帳,但如今變成了西疆人。”
“不可能,無疆不可能會背叛我們!”無姬斷然否定,“無姬曾與公子說過,在西疆遇到一個與無疆長得一般無二的人,可是公子不是還說天下相像之人何其之多,說無疆若是還活著,就肯定會回來找我們,如今怎麼會變成西疆的人,公子真的確定那人就是無疆嗎?”
蘇冕毫不介意屬下的質疑,隻是回想下午交手,眼底風雲翻動,眸色漸深:“我誘她出手,她使的全是些其他門派的武功,看著路數繁多,但稀疏平常,後來我逼她出手,她的武功風格大變,奇怪的是,她的身形步法像是無疆,又有幾分不像,似乎參雜了些其他東西,本想用最後一招探下虛實,卻被她打斷。但這個世界上長得與無疆一樣,又能在我手底下過十招,身形還有七八分相似的人,除了無疆,不作他想。”
無姬:“若她是無疆,不可能不認我們,也許此事另有隱情,要不讓無姬再去探下虛實。”
蘇冕看著眼前這個他從小培養長大的人,忠誠聰慧,果斷利落,但是有時又十分執拗,她同無疆一起長大,一個主內,一個主外,一個重武,一個善謀,是他的左膀右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