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疆此國,多山、多樹、多險峻。
多山之地, 激昂時登高, 覺豪情滿腔, 愁苦時遠望,便煩悶盡消,是以西疆人心胸開闊民風豪邁, 多大的事都能頭沾枕頭翌日忘憂;而多樹之處, 林木悠然, 野物繁多, 時常能遇到霜落熊升樹林空鹿飲溪的趣景,風物浸染,也使得西疆人自有一番閑適自得的野情。
你盡管在西疆路上隨便抓個人, 問一問這西疆的山山水水, 大多數人都能給你講個頭頭是道如數家珍,但是你若問雲夢在哪裏,他們大約會一臉犯難。
雲夢?什麼雲夢?沒聽說過。
雲夢確在西疆,但在山水飄渺間, 在雲深不知處。
雲夢是險惡處的一座孤峰, 拔地而起, 四邊懸崖峭壁, 除非輕功高絕之人,否則難上此峰。此峰原隻一位老者隱居在此,後不知為何領了位小皇子,為方便家人探視但又不擾此處清淨, 在隱蔽處搭了條索道通往另一座可攀登之山脈。
過去十幾載,此地仍是一處隱秘的世外桃源。
這世外桃源裏有一處屋簷,屋簷周邊有一片苗圃,種著各類花草,而在這花草中間,有一名幼童,此童子約莫十來歲,眉眼還沒長開,兩頰肉嘟嘟,頗有些稚氣,但是從這骨相來看,以後必將出落成個姿容絕美的少年來。
這未來的“美少年”如今還在困在胖呼可愛的童子之身中,躺在苗圃上空的吊床之上,一邊拿著本書看這花花草草的伺候之道,一邊長籲短歎。
“哎。”
都說少年不識愁滋味,也不知這小童在憂愁些什麼。
“中午吃什麼好呢?”小童自言自語道,“連個商量的人都沒有。”接著又歎了一聲,“哎”。
小童看了一眼這空曠山野,“啪嗒”一聲合了書,從吊床上跳了下來,吊床有七尺之高,童子身材圓潤,他下落之時的腳步卻輕盈得很,且堪堪踏在這繁密花草中的空隙處,然後一扭一擺地朝屋中走去。
邊走口中還邊念念有詞。
“師父什麼時候回來呀,把我一個小孩子扔在這裏兩個多月不聞不問,我這要自己采摘果蔬、狩獵野味
、燒飯做菜,還要每天澆灌看護這些花花草草,免得被它們被山裏野獸禍害,難道就不擔心我被山裏這些個野獸叼走嗎?師父回來可能他的小徒弟我早已成為這山中某隻虎豹的盤中餐腹中肉,屍骨無存咯。”
“屍骨無存也就罷了,臨死前連拖個信說句話的人都沒有,也真是慘,沒有人知道我怎麼死的,死前的願望是什麼,小孩子想做的事情才多呢。”
想著想著,這童子竟然有點悲從中來,他又歎了口氣,又想到一個人,臉頰上又浮現出點笑意來,“不知道師兄怎麼樣了,什麼時候回來呢?”
臨走前——
“師父,我也想下山。”
“不行,師父這次下山是有要事,你三腳貓功夫跟下去沒什麼用,好好看家,回來考你武功。”
“……”
“師兄,下山我也要去。”
“不行,師兄這次下山是去找媳婦的,你年齡還沒到,師兄先給你做個榜樣,哈哈哈。”
“……”
童子自言自語道:“師父好凶,師兄又分明是在忽悠我,明明是去做其他的事,不過能帶個媳婦回來當然最好,可是媳婦是那麼好找的嗎,好找的話師父怎麼打了一輩子的光棍呢,這光禿禿的山上真的十分非常極其需要一個可親的師娘或者可愛的師嫂嫂了!”
小童子隻覺世道艱難,又恨鐵不成鋼,同時還在想中午吃什麼,一個小腦瓜子正思緒萬千,可倏忽之間他的耳尖動了動,空寂的山穀回蕩起一陣鈴聲,清脆悅耳,仿若空穀幽蘭。
小童子的眼睛一下子亮了起來,“師父和師兄回來了!”但笑容還未來得及散開,又忽然凝住。
不對,鈴聲連著索道,隻當有人從索道通過時才會發出鈴響之聲,師父和師兄都是自峭壁上直接上下,不會走索橋,這索道是當初為了他人探望而設,而如今他們人都不在,誰又會來這裏探望,且期間無書信至山中。
小童子機敏,當下覺事情蹊蹺,馬上提氣飛跑奔入房中,正欲啟動機關,又忽聽到一陣笛聲,此笛一亮嗓他便聽出這個曲子乃是師兄自己譜曲的《林中風》,悠然綿長,漂泊無依中自
有一份恣意瀟灑,可這笛聲卻中氣不足,隻起了一個調就掉下去再無聲音,他這一思一想手停在機關之上,正想著這到底怎麼回事,是要按還是不按呢,還沒想出個所以然來,隻覺眼前一個身影如箭,從林中直射而來,他還沒來得及反應,那“箭”就氣勢洶洶射到了他的麵前。
他愣了一下,然後一下子睜大了眼睛。
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是一位眉清目秀的小姐姐!
好看,真的超級好看!像從畫中走出來的一般,唇不染而朱眉不畫而黛,隻是她一頭黑發如瀑,額邊鬢發半濕貼著臉頰,挾一身淩厲風雨呼嘯而至,那眼神犀利得仿佛要力透紙背,有點讓人望而生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