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疆尚未穿衣,隻蓋了條毯子, 西流將毯子往上拉了拉, 裹住她的身子, 將她扶起來吃藥,他用勺子輕輕頂開她的牙齒,一點一點將藥灌了進去, 而後幾日, 他有用同樣的方式給她吃了些流食, 隻是西流還沒等到無疆醒來, 卻等到了西炎的到來。
自那日收到延武的信,裏麵寫著西流代表西疆代表長風去休戰和談,西炎的心中就隱隱有些不安。
他就這麼一個弟弟, 胎中帶病, 出生之時見過一麵,之後就杳無音訊,直到他十一歲那年,能獨自走過那懸崖鎖鏈才被允許到山上來, 見到了這個傳說中的弟弟, 那時他才五歲。
這個五歲的弟弟生得唇紅齒白, 俊俏非凡, 年幼得有幾分女孩子模樣,見到自己的第一眼,傻著眼愣了一下,然後又一下子跑過來抱住了他的腿, 開心軟儒地叫喊著“哥哥,哥哥”,他的心一下子軟得一塌糊塗,發誓作為兄長這輩子要好好保護他。
但是,他護不了他的小西流。
他的病無藥可醫,就算把皇宮中的所有珍貴藥材搬到他的麵前也是一點用都沒有,他從那時候起就知道這世上有很多事情無能為力,不管你有多強的武功,有多大的權柄。
他有幾次上山正撞見西流發病,整個人凍得青紫,銀針插滿全身,眼角眉梢痛苦得擰在一起,但是他從不叫喊,從沒放棄,從不叫人擔心,他明明痛苦得不行,看到他後還硬是擠出了一個小小的笑容,甚至安慰他,“哥哥,我沒事,我會活下去。”
父母戰死,家國危難,他年少登位,一身家國重擔全壓在他肩上,他幾乎抽不出時間上山來,再見之時,他已長成了一個翩翩少年。
他正滿心歡喜,風前輩卻給了他迎頭一擊,告訴他,西流活不過三十歲。
三十,正是一個男子的鼎盛年華,多少男子在三十歲建功立業,在三十歲兒女雙全環繞膝下,他原先還抱著小小的僥幸,心想著,也許這寒症能被西流的武功壓製一輩子也說不定,現在有人告訴他,他唯一的弟弟要英年早逝,活不過三十歲!
活不過三十歲是幾歲,二十九
,二十八,還是二十七?甚至二十六,二十五?如今西流已年至二十,他還有多少時間?
他經曆了很久才接受了這個令人絕望的事實。既然這樣,就讓他一人肩負家國,就讓西流閑雲野鶴自由愛恨,找一個喜歡的姑娘,看一看山河,過自己想過的一生罷。
於是,他同意了西流下山的請求,畢竟他在這山上“囚禁”了一輩子,總該來山下走一遭,見見世上光景。他並沒有對外公布西流的身份,他不想他成為這四國之中的另一個靶心,不想各路明槍暗箭招呼到他身上來,陰謀多了,刀劍多了,他便無法自由了。
然而西流下山那日,他正遇上了行刺,惹得西流追查許久,後來戰事吃緊,他又要跟延武上前線,說隻是去看看學習學習,沒想到沈豹被暗殺,延武遭行刺,長風重創,他請纓和談。
前去和談,就是跟世人表明了身份,從此出世。
刀槍劍戟也將呼嘯而至。
他當時本想阻止,但又想這是西流自己的決定,也許他本無閑雲野鶴之心,而是想金戈鐵馬一生呢?
他同意西流去了,收到和談成功的消息他鬆了一口氣,正準備給他擺個宴席接風洗塵,轉眼卻收到了他重傷回山的消息。
那日薑朝涯帶著二十名西疆將士將盟約書帶到他的麵前,並告訴他西流全身冰凍的危情,他將宮中事務暫交右相處理,連夜騎馬趕上山來,他擔心那日一別……就是最後一麵。
好在,此時他完好無缺地站在自己麵前。
人就在眼前,他反而什麼也說不出來,隻是一步上前,將人抱在懷裏。
熱的,他長舒一口氣。
西流看到皇兄一身風霜雨雪,毫無預兆地出現在自己的麵前,愣了一下,然後看到他眼中驟然一紅,上前無言地抱住自己,他的力氣有點大,抱得他有些疼。
“皇兄。”他低低地喊了一聲。
西炎放開他,就在他放手的一瞬間又猛然抓住他的手,眼睛倏然睜大:“你的武功?”雙手綿軟無力,比之山野販夫走卒還不如。
風前輩說西流是難得一見的武學奇才,尤其在內功修煉之道,他十歲
之時內力就已十分厲害,到了十五歲更是遠超同齡翹楚,十七歲可比肩武林宗師級別人物,隻是後來疾病限製了他的修煉,讓他無法再向上精進,同時要用半數內力來壓製寒毒,不然當今武林該有他驚豔的一筆。
而現在,怎麼連僅剩的內力也沒了。
“還在,隻是暫時被我自己封印起來了,等師父回來幫我重新釋放就好。”西流雲淡風輕地回答道。
西炎打量著他,眼中憂慮加深,“風前輩說你隻要不動用那半身功力,兩年內可無憂,你此次為何突然病發,回來的人說你們在路上遇到埋伏,他們暈倒不知後情,薑朝涯說遇到你們時你們似乎正被人追趕,所以你們回來的路上到底遇到了什麼人發生了什麼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