無疆睜開眼時,太陽已經順著窗沿爬到了床邊的地上。
地上地躺著個人, 平平整整安安靜靜, 雙腿在被中筆直地伸展, 兩手交疊在腹部上方,十分規矩地擺放著,似乎連睡著時都保持著禮貌和教養。
橙紅色的陽光正好灑在他的臉上, 給他抹了層淡淡的紅暈, 掩蓋了他膚色的蒼白, 像是夢中也在害羞般。他的眉骨並不鋒利銳意, 是平和而舒展的,給人一種少年特有的輕盈蓬勃感。
這份輕盈和蓬勃裏,似乎並不藏著少年人該有的倔強執拗, 仿佛是坦蕩開闊不記仇的。
無疆端詳著。
可那雙眼毫無預兆地睜開, 陽光落到眼中,無疆清晰地看到他瞳孔猛地一縮,而後轉過身來衝著她笑道:“小白花,早。”
充滿朝氣的溫柔悉數堆在眼角。
無疆心中某個地方似乎被輕輕撞了一下, 她微微一愣, 而後立馬回過頭去看著自己的床尾胡亂回應了聲, “早。”
西流掀起被角, 站起身來走到窗邊看著街上即將開始的熱鬧,不動神色地深吸一口氣,試圖掩飾自己不受控製過於活躍的心跳,可嘴角又是想藏也藏不住的笑。
他其實比她早醒了那麼一會兒, 隻是天色尚早,他見她還未醒,怕起身驚擾到她,也就躺著閉目養神,順便想些其他事,可沒一會兒他忽然感受到一絲變近的呼吸,和一束如有實質的目光,在他眉目間流淌。
他無端地一陣緊張,心跳驟然加速,“咚咚”地似乎要跳出胸外,連呼吸也變得急促起來,腦海中盡是她的一顰一笑,盡管她笑得很少。她隻要靜靜地站在那兒,他就覺得十分美好。
控製不住地心跳和欲望蓬勃生長,幾乎要變成一棵參天的大樹,伸展的枝椏上綴滿了鈴鐺,迎風招搖,清脆的鈴聲隨風而行,盈滿人間直上天庭,就要傳進她的耳朵裏。
她聽見了嗎?
他按耐不住睜開眼,映入眼中的就是陽光和她的臉,白皙細膩,纖塵不染,因為驚訝而微微睜大的眼睛像林間飲水的小鹿一樣,撲閃撲閃的,再次撞進他的心裏。
他忽然起了點捉
弄的心思,可看到她片刻的無措慌張又怕嚇退她,立刻收斂起情緒。
一生行走在刀鋒裏,世俗情愛,也許對如今的她來說都還是太陌生太洶湧的東西。
他怕,她會抗拒。
……
旭日升起,街上已蕩起嘹亮的吆喝,充滿細碎熱鬧的人語。路邊阿媽捏粉成餅,手法老練嫻熟,瞬間功夫餅攤就冒起騰騰的熱氣,旁邊的大爺提勺舀酒,酒入壺口,一氣嗬成幹淨利落,路過的小孩睜大著眼睛一瞬不瞬地看著,喊著“媽媽,你看這個老爺爺好厲害哦~”,這是一方市井,每一個人都活得質樸而認真。
無疆和西流走下樓,一垂眼就看到了堂中一襲勝雪白衣,一人占據著一整張桌子,悠哉悠哉地吃喝著。
他一抬眼也望見了從樓上下來的人,立馬人來熟地招手道:“子遊兄,炊煙妹子,這裏這裏!”
西流和無疆對視一眼,笑著走了過去:“無痕兄,真是巧。”
無痕又推開那把桃花扇子,扇得八麵來風:“不巧不巧,我這是特意在這等你們呢。”
西流不客氣地坐下,給無疆到了杯潤口的茶,道:“不知無痕兄找我們兄妹兩有何事?”
無痕擺著手道:“正是一點事也沒有!我這人就是一天到晚吃飽了撐著沒事幹,東遊西蕩不知道幹些什麼,這不昨天正晃蕩到此地,與子遊兄炊煙妹子萍水相逢,一見如故,好不開心!真是緣分天注定,既然江湖相逢,也不該緣盡於此,我想著跟子遊兄炊煙妹子搭個伴,大家一起說說笑笑也熱鬧,要是路上再遇著個昨日那樣的二流子混混,不用子遊兄出手,我保管打得他們屁股尿流,不讓妹子傷一根毫毛。”
西流不動神色地捏著杯沿,心道這人看著天真爛漫行事不羈,實則心思縝密滴水不漏,說自己東遊西蕩無事可幹,隱藏起目的又解決了順路不順路的問題,雖讓人找不出一點漏洞,卻也是最容易推脫,若西流和無疆堅持要單獨行走他也莫可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