怕修祈擔心, 程安並沒有細說,她能看到鬼仙境的界限,究竟是一種怎樣的看法。
自從在深淵吞噬了那些殘魂後, 踏入鬼仙境一事, 於她而言絕非一件難事, 可是, 她總覺得自己腦子有些昏沉迷離,仔細辯駁, 又似是而非,隱隱有些擔憂。
那日在九道塔聽到鍾聲,這感覺變愈發強烈。
程安捏了下眉心,推開石門,迎麵撲來的寒氣比往日不知濃鬱多少,一閃而過的光芒險些晃瞎她的眼睛。
程安一愣,抬頭向上, 卻發現原本不大的房間裏處處堆的是千萬年寒玉, 還有不知道從哪裏弄來的凝神玉在黑暗中發出幽幽熒光。
相比之下, 玉宸殿那張寒玉床就顯得寒酸了不少。
“……”
阿祈是將整個鬼界的供奉搬空了嗎?也不對啊,為什麼她一點兒都不知道。
正當她皺眉時,一隻金色小紙蓮浮空落在她掌心, 上麵溫潤卻透有鋒芒的筆跡道:
‘神族寶庫,若有需要,自取便是。’
她看完之後,紙蓮化浮光消失,在她掌心留下一枚拇指大小的玉石,玉石內附有一方極寬闊的空間,裏麵哪一件拿出去, 都是會引起異常血雨腥風的奇珍異寶,偏偏如不起眼的石頭一般堆了一座泰山,也不怕壓壞最裏麵的寶物。
程安倒吸一口冷氣。
她就道修祈這人近乎無窮的財力物力究竟從何而來,感情源頭在這裏。
她輕輕捏了捏手裏這枚平平無奇的玉石,眉眼軟下,鼻翼稍酸。
她的修祈對她是天下第一好,可是他的鬥爭計謀,他的宏圖壯誌,她卻隻能起一些細枝末節的作用。
這很不好。
程安將玉石妥善收好,盤腿坐在寒玉上合眼,氣息流轉間,從吞噬那日開始,識海裏一直在她耳畔窸窸窣窣的神族冤魂聲音越發清晰。
“殺了他。”
“你有義務…幫我們…”
她不動聲色地皺眉。
幫他們什麼?
“幫我們…報仇!”
報仇?找修祈報仇?這些人莫不是魂魄不全,腦子也不好使起來。
她心裏嘖了聲,在虛無的識海空間裏咧唇一笑:“別想。讓我殺他?你們有那功夫,不如想想如何反噬我來的實際。”
冤魂們聽到這句話,先是齊刷刷的一陣沉默,隨即如同憤怒了般,掙紮著用盡最後一點沒被程安消耗吞噬的魂力,朝著她的識海攻來。
腦子一瞬間裂開了的疼,她也不懼,冷嗤一聲,忍痛將魂力都凝在靈台,同對方纏鬥在一起。
在自己身體打架的滋味並不好受,有種往腦子裏澆了一鍋沸水的感覺,程安睜著眼睛,目光無神,衣袖下的指節不自覺地捏緊泛白,顯然不適到了極點,卻因為怕外麵的鬼王察覺到任何不敢冒出一聲呻吟。
魂力凝成的小人在識海中同上千隻殘魂搏鬥,在漆黑無光的世界中化為壁壘,擋住如潮般湧來的黑暗。
而鬼王殿外,修祈單手摩挲著程安留給他的玉瓶,另一隻手懶懶散散靠在鬼王座上,陰影擋住他的半邊臉,叫人看不清他的全貌神情。
直到有人不顧阻攔一腳踹開屋門,險些踢到旁邊盤起來睡覺的禾女,他見一個白衣公子坐在上麵,舉止清冽儒雅,先是一個晃神,以為老鬼王回來了,隨即想通什麼,迅速沉下臉。
“這位置是你能坐的?”
李杵被扔到深淵思過,原本隸屬於老鬼王的勢力在幾日內竟都劃到了程安名下,這事情打聽起來,最後竟然是這位毫不起眼的阿七公子下的命令。
程安也就罷了,區區一個男……
他的話卡在嗓子裏,上不去,也下不來,結結巴巴像是被人卡住了嗓子。
“你……”
修祈稍稍坐直了身子,側臉從陰影裏走出,那是厐圓絕對無法遺忘的一張臉。
有比這還離譜的事情嗎?
修祈見他眼睛直了,一派白日做夢的表情,笑道:“怎麼。龐護法有什麼意見?”
“不敢,不敢。”厐圓低下頭,似乎在為自己的懷疑羞恥。
就在他這一派順從中,一隻漆黑鬼手憑空而出,直直朝著修祈命門而去。
他似乎料到這點,鬼息凝聚,不過頃刻便化解了厐圓全力一擊。
“主上!”見這鬼息實在熟悉且讓人畏懼,厐圓立即跪下,“請恕罪。”
修祈並沒有回應他,隻是道:“莫同他人說起我回來了。現在,我隻是替安安處理事務的阿七公子。”
他將那枚已空的玉瓶仔細收好,慢條斯理地將近日來鬼界事務全說道了一遍,邏輯通達,思路精準,每一行皆直戳要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