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戀愛的悲劇(2 / 2)

"我們的少奶奶是八月裏要生孩子了……"

"女人……"阿Q想。

阿Q放下煙管,站了起來。

"我們的少奶奶……"吳媽還嘮叨說。

"我和你困覺,我和你困覺!"阿Q忽然搶上去,對伊跪下了。

一刹時中很寂然。

"阿呀!"吳媽楞了一息,突然發抖,大叫著往外跑,且跑且嚷,似乎後來帶哭了。

阿Q對了牆壁跪著也發楞,於是兩手扶著空板凳,慢慢的站起來,仿佛覺得有些糟。他這時確也有些忐忑了,慌張的將煙管插在褲帶上,就想去舂米。蓬的一聲,頭上著了很粗的一下,他急忙回轉身去,那秀才便拿了一支大竹杠站在他麵前。

"你反了,……你這……"

大竹杠又向他劈下來了。阿Q兩手去抱頭,拍的正打在指節上,這可很有些痛。他衝出廚房門,仿佛背上又著了一下似的。

"忘八蛋!"秀才在後麵用了官話這樣罵。

阿Q奔入舂米場,一個人站著,還覺得指頭痛,還記得"忘八蛋",因為這話是未莊的鄉下人從來不用,專是見過官府的闊人用的,所以格外怕,而印象也格外深。但這時,他那"女……"的思想卻也沒有了。而且打罵之後,似乎一件事也已經收束,倒反覺得一無掛礙似的,便動手去舂米。舂了一會,他熱起來了,又歇了手脫衣服。

脫下衣服的時候,他聽得外麵很熱鬧,阿Q生平本來最愛看熱鬧,便即尋聲走出去了。尋聲漸漸的尋到趙太爺的內院裏,雖然在昏黃中,卻辨得出許多人,趙府一家連兩日不吃飯的太太也在內,還有間壁的鄒七嫂,真正本家的趙白眼,趙司晨。

少奶奶正拖著吳媽走出下房來,一麵說:

"你到外麵來,……不要躲在自己房裏想……"

"誰不知道你正經,……短見是萬萬尋不得的。"鄒七嫂也從旁說。

吳媽隻是哭,夾些話,卻不甚聽得分明。

阿Q想:"哼,有趣,這小孤孀不知道鬧著什麼玩意兒了?"他想打聽,走近趙司晨的身邊。這時他猛然間看見趙大爺向他奔來,而且手裏捏著一支大竹杠。他看見這一支大竹杠,便猛然間悟到自己曾經被打,和這一場熱鬧似乎有點相關。他翻身便走,想逃回舂米場,不圖這支竹杠阻了他的去路,於是他又翻身便走,自然而然的走出後門,不多工夫,已在土穀祠內了。

阿Q坐了一會,皮膚有些起粟,他覺得冷了,因為雖在春季,而夜間頗有餘寒,尚不宜於赤膊。他也記得布衫留在趙家,但倘若去取,又深怕秀才的竹杠。然而地保進來了。

"阿Q,你的媽媽的!你連趙家的用人都調戲起來,簡直是造反。害得我晚上沒有覺睡,你的媽媽的!……"

如是雲雲的教訓了一通,阿Q自然沒有話。臨末,因為在晚上,應該送地保加倍酒錢四百文,阿Q正沒有現錢,便用一頂氈帽做抵押,並且訂定了五條件:

一明天用紅燭——要一斤重的——一對,香一封,到趙府上去賠罪。

二趙府上請道士祓除縊鬼,費用由阿Q負擔。

三阿Q從此不準踏進趙府的門檻。

四吳媽此後倘有不測,惟阿Q是問。

五阿Q不準再去索取工錢和布衫。

阿Q自然都答應了,可惜沒有錢。幸而已經春天,棉被可以無用,便質了二千大錢,履行條約。赤膊磕頭之後,居然還剩幾文,他也不再贖氈帽,統統喝了酒了。但趙家也並不燒香點燭,因為太太拜佛的時候可以用,留著了。那破布衫是大半做了少奶奶八月間生下來的孩子的襯尿布,那小半破爛的便都做了吳媽的鞋底。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