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沒有用高錳酸鉀,也沒有再去那家市區的中醫醫院性病科,但是,老者的話卻給我帶來極大的恐懼,他說我得了很多種性病,活不過半年,這些話像一枚燒紅的鐵釘,楔入了我的心中和肉體裏,讓我不論什麼想起來,都驚惶萬狀,大汗淋漓。盡管這個老者用高錳酸鉀來騙錢,可是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萬一他說的是真的呢?
那年的整個夏天我都墜入了極大的恐懼中,我常常在惡夢中驚叫一聲醒過來,額頭上是密密的汗珠。我每到一地,就先在書店裏查找關於性病的書籍,我越對照越懷疑自己真的得了很多種性病,可能還有艾滋病。有時候一個人在衛生間,真想將下身割掉,天真地以為這樣做就將病灶去掉了。
怎麼辦?治療吧,那時候的性病動輒就要上萬元,不治療吧,生命隻能維持幾個月。我陷入了極大的矛盾中。
那時候的報紙上有很多治療性病的廣告,公共廁所的牆上也貼滿了這樣內容的牛皮蘚,我想,可能這個世界上還有和我得了一樣疾病的人,可是我又不知道他是誰,不知道怎麼才能找到他才能和他交流。無中生有的疾病像一個無所不在如影隨形的魔鬼,而我隻能一個人和他作戰。
有一次,來到了一個城市裏,我按照報紙上的廣告,找到了這家性病專科醫院。接診的是一個30多歲的女子,皮膚曬得黝黑,手掌粗糙,就像海邊的漁民一樣。她要看我的下身,我很不好意思,她說:“在醫生麵前不要害羞,醫生是救死扶傷的人。”我隻能聽從了她的話,她看後照樣說我患了很多種疾病,需要趕快治療,而治療費也是上萬元。當時,我抱定主意,不治了,死就死吧。我出門的時候,這名女醫生拉住了我,她要讓我交100元的診療費。我說:“你又沒有治療,交什麼錢?”她說:“我們這行的規矩,看了就必須交錢,不能讓我們白看。”沒辦法,我給了她10元錢,她一直在嘟嘟囔囔,說我不像男子漢,一點也不大方。
就在我走出這家醫院大門的時候,一個30多歲的女人眼圈紅腫,拽著一個老頭的手走進來了,老頭滿臉尷尬。我想,可能這個女子有了性病,是那個老頭傳染的。
我抱著必死的信念走在大街上,突然看到大街上陽光明媚,行人如梭,充滿了市井氣息。生活這麼美好,而我卻要走了,走就走吧,人總有一死,早走晚走又有什麼區別?現在,我隻願過好在這個世界上的最後幾個月。
此後,我該吃就吃,該睡就睡,大聲說話,大口喝酒。一個人在房間的時候,就大聲唱歌;走路的時候,也腳步很響,咚咚咚地一步步把死亡趕到牆角,趕得它無路可逃。死亡是我的敵人,我先在氣勢上壓倒了它,它還有什麼可怕的?應該是它害怕我。
奇怪的是,過了一段時間,好像下麵沒有異樣的感覺了,而我居然體重增加了。這到底是怎麼一回事?
我在書上查找到,有性病和艾滋病的人是不能獻血的,這樣的血液不健康。有一次,經過了一座城市的廣場,我專門走上獻血車,護士在化驗後,就抽去了血液,並把她們的電話號碼告訴了我。一個月後,我打電話過去,她們說我的血液完全正常,沒有任何問題。
放下電話後,我一口氣跑到了郊外,跪倒在山坡上,淚流滿麵,原來我就沒有病。溫暖的陽光,小鳥的呢喃,遠處的山巔,身邊的草地,甚至棱角分明的石頭,忙忙碌碌的螞蟻……這一切如此真切,又如此令我留戀。我深深地感覺到:活著,真好!
那時候,我想,如果以後有機會,我一定要揭穿這些黑醫院的騙人把戲,一定要讓每個人不再像我當初那樣上當受騙,不再像我當初那樣懷著極大的恐懼與子虛烏有的死亡搏鬥。進了這些黑醫院的每個人,要麼花費一大筆錢,要麼就帶著極大的心理負擔。這些黑醫院壞透了,渾身流著肮髒的膿水,散發著惡臭,壞得身上找不到一塊完好的地方。
在我以後做了記者後,我有機會采訪這些開辦醫院的莆田人,就連他們也不得不承認,他們當時是依靠坑蒙拐騙起家的,“但是,我們現在合法經營,我們為國家創造稅收利潤。”
就像拍了三級片的那個著名演員一樣,她認為她自己現在漂白了。
莆田人開辦的民營醫院經曆了三個階段。街頭小診所是第一階段,掛靠公立醫院是第二階段,獨立辦院是第三階段。
上麵寫到的那位不開醫院開酒店的莆田人告訴我說,很多莆田人掛靠公立醫院的時候,為了創造更高的利潤,見誰說誰有性病,見誰說誰不孕症。我問:“為什麼公立醫院不管?公立醫院難道就不害怕敗壞了他們的名聲?”
他說:“那時候的人們普遍對性病缺乏認識,以為治愈性病就需要上萬元。再說,公立醫院院長在性病科室入股,收入越多,分紅越多,他對性病科室的亂收費睜一隻眼閉一隻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