9.喜喪
這喧囂距離很近很近,等不及二人反應,拐角轉入兩人一身素衣,額係白布條頭頂白披帽,手持籮筐,滿天撒紙錢,緊隨其後一人嗩呐、一人敲鑼、一人打鼓,吹的都是喜,扮的都是喪,三人過後,二抬的大紅轎子上別著慘白的大紙花,左右侍二人有兩盞白燈籠,隨後是一行扁擔,偽金假銀,紙人紙馬,嬌前時不時點燃一小串炮仗,把霧氣震得直抖擻。這一陣仗目中無人般直直行過顧蕭二人當間,突如其來讓顧蕭二人不知所措,隻背貼著牆站著,像是兩尊門神巍然不動,在黑夜裏這麼明晃晃的站著也不知道是藏住了還是沒藏住,就這麼目送這行人遠去。
顧如念冷笑道:“原來他們避諱的是這個,難怪,喜喪啊。”
蕭如是:“是沒被發現還是壓根沒工夫理咱們?”
顧如念:“董天成死了還不忘撈點好,剛剛還愁著沒人給咱帶路,走,跟上去。”
不遠不近,顧蕭二人分走兩邊,跟著這豆子般的燈火,遠看就像兩個隨行的護衛,在守衛轎子裏的人。轎子裏,嘴惹紅妝,玉麵恰似點粉揉勻的晨露,畫了柳葉黛青的細眉,落淚暈開濃妝,鳳冠霞帔底下默不作聲,呆若木雞失魂落魄,這世間多的是生離死別,不得成全的人啊把情絲帶到了地底下,活著的苦情人啊,甚至願意舍棄自己的靈魂。
起初入鎮前的遠眺看來,這個鎮子不大,隻看得大幾條街,但要是置身其中就會發現小巷子多如牛毛,這些房屋之間的縫隙填滿了生活勞作的痕跡,最樸實最平常,按理說天底下的村鎮大多一個模樣,隻有當地人才能對這一棵樹一塊石頭的故事娓娓道來,對他們而言哪怕是蒙在夜裏,閉著眼都能摸到回家的路,蕭如是時不時會盯著顧如念的狀態,他覺得顧如念或多或少能想起些什麼來,哪怕黑漆漆又霧蒙蒙的什麼都看不清,顧如念的眼神有些迷離的,但狀態似乎還不錯,這拐角巷陌,鄰家院落,水井老樹,多多少少能勾起顧如念的思緒,顧如念時而駐足仔細觀瞧,時而思而不得抓耳撓腮,走走停停兜兜轉轉。
蕭如是:“熟悉嗎?”
顧如念道:“嗨,我現在腦子裏跟這團霧一樣,誒你說會不會是霧氣從耳朵裏鑽進去把我腦子迷住了?”
蕭如是:“那要不要我打兩口井水給你洗洗腦子?”
顧如念:“嘖嘶~真頭疼。”
腳步匆匆,直到那團光暈不再前行,顧蕭二人眼見那團燭火越來越蓬大,直至來到一棵碩大的鬆樹下,二人貼著牆探頭望去,鬆樹正對的第二戶人家燈火通明,門前頂著大大的紅雙喜字,兩旁是兩團白紙花圈,掛下兩隻白燈籠,地上紙錢勝過鬆針落葉,煞是刺眼,這不正是店夥計所說顧三郎的住所嗎?
落轎,兩個老媽子撩開轎簾,卻是把新娘子拽出來,轎子匆匆就撤了,新娘子木得像一隻提線木偶,任人擺布,牽進燈火通明的宅院,宅院內人聲頓時激起一陣喧囂吆五喝六十分嘈雜,推杯換盞聲此起彼伏想是有不少人聚在宅院飲酒作樂了。
顧如念注視很久後才緩緩嘟喃道:“這應該就是我家,別的記不住,這門這院還有門口的這大鬆樹,與我腦子裏的別無二致,店裏的夥計說我顧家人都死了……我爹媽都死了,這裏發生了什麼?那是後來誰住在這裏?董天成在這裏擺靈堂莫不是董家占了這屋子?”
顧如念越想越不對勁,越想越細思恐極,怕不是為了占有這屋子把自己爹媽給……然後鳩占鵲巢,顧如念的情緒瞬間頂上了腦門,熱血翻騰全身,下一瞬間將要衝出黑夜勢要大鬧老宅,蕭如是急忙攔道:“別,顧兄,是不是該冷靜冷靜,雖然不知道你想起了什麼,但是現在情況還不明了不能冒進啊。”
顧如念壓不住惱怒道:“管不了這麼多了……”但是話剛撂地腳挪半分後又停下,稍稍思索咬咬牙道:“上房!”
顧如念明白蕭如是心裏掛記著什麼,萬一起了衝突一時半會弄不清楚就會牽扯到客棧裏的人,到時候陷入進退兩難的境地多少會有些麻煩。
屋頂上生滿了苔蘚,滑露如油,顧蕭二人在房上雖說不甚如魚得水來去自如,卻是能做到悄然無聲。二人悄悄來到屋脊,輕輕揭開瓦瓴,從不遠處看可以看到,這裏的黑暗中朝天迸射出一米柔弱的光,屋外有一眾夥計打雜料理,屋裏有煙火氣,潮氣隻徘徊在屋外。屋內一桌一椅曆曆在目,堂前坐著董天威,一副欣喜模樣,正中堂間卻赫然擺著一副深色的棺材顯得格格不入,棺材裏躺著一個書生模樣的秀氣小生,這便是董天成,這小生長得著實俊俏,白淨可人,隻可惜麵色如灰已是死人一個了,可是這都死了七日有餘了,他董天成還是如此模樣不朽不壞,這就有些耐人尋味。不多時,一個身材魁梧的漢子進入視野,轉身也坐在了堂前交椅上,不用猜,這人便是董霸,人如其名,一副蠻霸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