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意》:碎語(1)(1 / 1)

碎語

我們打小受著嚴格的為人處世的訓練,要善良,要奉獻,要腳踏實地,要少說多做,最好能默默無聞。可當我們穩紮穩打地在職場死拚硬扛了好多年後,發現父母那代傳授的經驗是多麼的像個傳說。事實一次又一次給我們潑著冷水,因為我們親眼看見,能說比會做有用多了。可我們知道得太晚了。骨子裏僵硬的東西已經改不過來了。

母語天津話

一大堆男男女女坐在車裏看窗戶外的花花世界,因為途經首都,在順義附近上道兒,醒了三次,做了一個幫犯罪分子推薦狗食館兒的噩夢,還有刀光血影,三個半小時,車愣沒怎麼挪地兒。一天後,再次途經此處的時候,還一堆車排著呢。回津一路,我都在小聲哼哼“誰不說俺家鄉好,得兒喲咿兒喲……”

從小到大,經常有人問“你哪兒人啊”,年幼的時候,這個問題經常困惑我,我爸我媽都是老大不小才在天津落住腳,我們住在一所大學的院兒裏,那裏麵口音很混亂,惟一沒有就是說純正天津話的。而且那時候,校外也開始流行普通話,可在普通話不普及的當口,就跟滿嘴外語似的,別人都那樣看你。我一到我老姨家,他們樓下一奶奶就說:“喲,說話都京調兒的,你在和平區上學吧?”那會兒,一提和平區,就跟提文化部似的。

我很受不了天津味的普通話,聽著舌頭那麼費勁。就在京調兒日益流行的時候,我們這些不住在有文化那片兒的人,開始跟別人學了滿嘴南方普通話,當時興這個,唱不唱歌張嘴全港台歌手味兒。

後來終於有一天,我同桌換人了,來一男生,打校外轉學的,因為不是教師子弟很受排擠,當然,不受待見的原因還有他說天津話。這孩子坐我旁邊整天“嘛呀,嘛呀”地問來問去,我聽得如癡如醉。就為了解釋什麼是“大脖溜兒”,他上著課就拿手從我後脖頸往上一胡嚕,歸齊被罰站一上午。像什麼“豁裂搗撇子”“糟改”“翻呲”“瞎咧咧”這些詞都是打他嘴裏出來的,可比外語有意思多了,而且你說語調還是寓意都透著股哏兒勁兒。也就是那時候,我的英語成績一落千丈,並且在班主任眼皮子底下寫了我平生第一個天津快板。

最後,對我進行天津話啟蒙教育的男同學上了一年就又轉走了,大概他覺得我們這種假正經的破學校太壓抑,連母語都不讓說。當他走後,我學會了說“嘛”。就為了提高母語造詣,我終於脫離了生我養我的知識分子大雜院,學了滿嘴二巴巴的人聽不明白的天津話。動不動就在樓裏跟人顯擺:“你攪悶嗎?再界麼打鑔,回找人得楞你。”後來聽說,小流氓才這麼說話呢。我的母語在黑道白道的語境中逐漸進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