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們曾爛俗地爬上天台等著看英仙座流星雨,一顆流星都沒有來,在等待的時間裏,新旬問,你覺得未來會是怎樣的?
那時候我認真地遐想,要做一個歌手,去全世界巡回演出,然後在二十七歲結婚,嫁給外國人……
等等,為什麼非要嫁外國人?
因為這樣才能生漂亮的混血啊。
非常理直氣壯的,無法反駁。
事隔幾天,就不再記得胡說八道過什麼,或是刻意不再提起,怕重複一遍就發現了自己的幼稚。
冒著傻氣的事不止這一樁。
後來逛一家以時間膠囊為賣點的文藝小店,各自分頭寫下給對方的話,封存十年後才能開啟。十年後所有情侶都分手了吧?說不定這家店都倒閉了。雖然心裏充滿不屑,但連新旬都寫了並留過手機號。
再也收不到通知了吧。
我們都天真地以為能夠很輕易預見十年、二十年之後的事,最不濟無非是反目成仇或天各一方,還需要什麼時間膠囊來提醒嗎?
可是我沒有換過手機號,所以在十年後收到了電話通知。
我花了整整一個去程的時間想起自己寫的是蠢兮兮的一句話:夏新旬,你長啤酒肚了嗎?
美少年長出啤酒肚大概是一個高中女生的終極噩夢吧。我猜想高中男生也許更無聊。
的確更無聊。
拆開蠟封,我麵對紙上這行字愣了三秒才笑出聲。
這家夥在和根本不存在的未來假想敵較什麼勁啊!
――柳溪川,如果還沒嫁給外國人,嫁給我吧。
倉促的笑聲之後,我卻需要仰起臉一直看著天空,才能讓淚水停留在眼眶裏。
十年後你還在我身邊嗎?
你還喜歡我嗎?
你還想娶我嗎?
白紙黑字,句號結尾,是不可以反悔的啊。
我不會再回憶了。
一個人打開兩個人的時間膠囊,不會是幸福的經曆。
摩天輪轉了四分之一圈,仍在繼續緩慢上升。
剛坐下時兩人還興奮地一言一語聊著天,現在溪川出神地望著很遠的腳下。四下安靜。
“你在想什麼?”男生問。
“英仙座流星雨一般在什麼時候,你知道嗎?”
想了想。
“應該就是每年這個月份。”
“哎?今年的已經過了嗎?”激動得從座位上站了起來。
男生一臉茫然地抬頭,“不知道,沒注意過,怎麼,很重要嗎?”
“在我的願望清單上。”女生換到和他同側坐下,“即使錯過了英仙座,獅子座或者雙子座都可以,我想和你一起看流星雨。”
如果這次你再問我那個問題,我也許會有不一樣的答案。
“願望清單很長嗎?”男生繼續問。
溪川飛快地點點頭,扳著手指數,“看流星雨呀,拍大頭貼呀……”
“等等,怎麼還有‘拍大頭貼’?不是拍過了嗎?”
“是認真地拍,在上麵認真畫過圖案寫過字的那種。你不許搗亂。”
男生想起了什麼,為掩飾臉上的不自然,笑著把頭轉向另一側,“好,好,聽你的。”
他看見因酷暑難耐而變得空曠的街道上,被迅疾駛過的車輛驚擾後,一群麻雀“呼啦啦”地撲著翅膀騰空而起。
身邊的女生趴在玻璃邊,發現樂園裏不遠處有賣棒冰的小推車,又很容易滿足地手舞足蹈起來。
轉到了最高點。
又撿起先前的話題,“說起來,這個遊樂場是怎麼登上願望清單的?”
“車禍那天,白天我們就在這裏玩。爸媽帶著我,伯父帶著兩個姐姐。如果那天沒有發生事故,應該能算得上我人生中最快樂的日子之一。小時候爸爸媽媽整天忙著工作,沒時間也沒什麼閑錢,一家人出門玩的機會僅此一次。是第一次也是最後一次。”
“那天坐摩天輪了嗎?”
“沒有。爸爸說時間來不及。那時這個項目還要排很長很長的隊,轉一圈又要半小時。”
“現在也算彌補遺憾了。”男生若有所思地點點頭,旋即微笑起來,“你是說,你爸爸白天和你一起來過這裏,當天晚上就出了意外?”
“嗯,怎麼了?”
“所以你又和我一起來了這裏……”
“哎?哎!”終於覺察出哪裏不對勁了。
對運氣錙銖必較的是溪川,總是出錯的也是她。
最後四分之一圈,女生坐如針氈,從一邊換到另一邊,甚至朝下麵工作人員的方向擺動手臂高喊“我要下車”。
新旬溫柔地支著笑容看她著急。
空氣裏彌漫著一種爆米花的氣息。
奶油的香甜,以及急速膨脹的熱度。
砰――
根據預測,英仙座流星雨在日深夜。
從來沒聽完過天氣預報片頭的新旬特地上網去搜索信息,撥通電話轉告女生後,她卻不太高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