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是曹操出仕以來最為繁忙的一段日子,每天忙完所有事情回到府中都已經天黑。而通常回家後的第一件事,就是跑到卞氏那裏看看熟睡的兒子。
這一日他正輕輕捏著兒子的小手,卞氏道:“下午公爹回來了,一直不讓我過去伺候。”
“哦?”曹操有點意外,自匈奴叛亂起,父親幾乎沒有回過家,始終在太尉府裏憂國憂民。當然,他也是怕太尉當不長久,想盡量在那個府中多擺幾天架子。
“天還不算太晚,你去看看老爺子吧!”卞氏邊拍著兒子睡覺邊對他說。
曹操在她額角親了一下,披好衣服往那邊院裏去。哪知父親不在臥房,便信步來到前麵的廳堂,果不其然,裏麵的燈還亮著。曹操對這種場景已經見怪不怪了,他小時候經常半夜偷著跑出來玩,而每一次經過父親的書房,燈火總是亮著的,那時他官居司隸校尉每天處理著各種政務。後來事情變得本末舛逆,父親還是忙到很晚,不過忙的都是巴結宦官排擠異己。今夕何夕,他又在忙些什麼呢?
曹操悄悄走到廳堂門口,想要推門進去,卻聽裏麵傳出另一人的聲音:“巨高兄,你這又是何必呢?你也一把年紀了,操這等不必要的心幹什麼呢?”
曹操聽得出來,這是永樂少府樊陵,官場諢號喚作“笑麵虎”,也算是父親的好朋友了。難怪他今晚要回來,原來與樊陵有機密的事情要談。聽賊話曹操可不是一次兩次了,從小到大他最愛聽人背後閑言,仿佛隻有這種消息來源才是最可靠的。
“唉……我一輩子都是為自己,幾時真的為朝廷出過力?可這幾個月我真的很留心並州的戰報。我看董卓這家夥是個狼崽子,不能讓他繼續在並州戡亂,他把胡人都招收到自己手下啦!”
曹操在門外一愣,父親在戰報中看出毛病了嗎?
“你說他想謀反,有什麼證據嗎?”樊陵問道。
“是不是想造反我不敢說,但至少是擁兵自重,招攬胡人自樹權威!朝廷才給他多少人馬?他現在有多少?除了湟中義從就是西羌雜胡,要他帶著這些匪類去平匪類,豈會有什麼好結果?日子長了尾大不掉啊!”
樊陵沉默了半天,最後歎了口氣道:“巨高兄,我知道你想立點兒功勞保住你的位置。誰都能理解,可是……咱們都老了,該放手時自然要放手嘍。”
“你什麼意思?”
“我還能有什麼意思?”樊陵一直笑嗬嗬的,“大單於死了,皇上都沒說你什麼,你老也應該知趣一點兒才是。”
“我知趣一點兒?”曹嵩的聲音很詫異,“老樊,你怎麼對我說這種話?”
“人情事理在這兒擺著呢!”樊陵提高了嗓門,“你雖然花了一億錢,但凡事也得有個限度,你不能指望這一億錢保著你當一輩子太尉啊。反正該抖的威風你也抖過了,該來說好話的人也說了,不管人家服不服你見了麵也得向你行大禮。這就可以了吧!”
不知父親是在思考還是被樊陵氣懵了,曹操半天沒聽到他回話。
“其實這太尉有什麼好的?說是三公之首,不錄尚書事,屁用也沒有。”樊陵還在兀自叨念,“別說是你老兄了,張溫、張延、崔烈又如何?該離開照樣得離開,你還是得想開一點兒。因為這個吃不下飯睡不著覺就得不償失了。咱們都是這個年紀的人了,還能有什麼不滿足的?非得做點驚天動地的事才肯罷休?就是有那個心也沒那個力啦!”
“誰叫你跟我說這些話來的?”曹嵩的聲音有些氣憤,“你大晚上的非要來找我,是替誰傳閑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