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皺眉:“薪滅形碎,惟舌不爛?”
“很匪夷所思,是麼?正是這段記載讓我突奇想:為何會薪滅形碎,惟舌不爛?”我笑一下,希望我接下來說的不會嚇到他,“因為那屍體不是真人!”
爸猛地抬頭,瞪眼看我:“小什,你……你是說,真的我,去了未來?”
我點頭:“借助我們那裏的高科技,完全可以做出一模一樣的假人和不會燒毀的舌頭。”
緊張地探頭看他:“爸,你願意麼?完成佛祖交托的使命後,以生命終結的方式,這個時代徹底消失,然後我跟媽的時代開始的生活。”
看他沉默,似乎還是消化不了我的建議。我再勸道:“我的時代,活到八十,甚至上歲也稀鬆平常。你跟著我穿越,會受到輻射。所以一旦你到達後,聶叔叔會安排好的醫療人員為你檢查身體,治療你身體裏的任何疾病。而我回去後,也會給媽媽做骨髓移植的手術。你跟媽,完全可以我們的時代再相守幾十年。”
他眼裏有絲不安,我趕緊解釋:“爸,你不用擔心,這件事隻有聶叔叔和白阿姨知情。他們對我誓:會保守這個秘密。所以不會有人把你當成實驗品,我的時代沒有人會知道你的真實身份。”頓一頓,握住他抖的雙手,微吐出一口氣,“你們相愛一生,還從來沒有相聚過那麼長時間。你一定很期盼與媽一起老來相依,對不對?”
他抬眼看我,淺灰色的瞳仁閃著異樣的晶光:“小什,四年後你還須再來一次,是麼?”
他沒有正麵回答我,卻問了這個問題,我呆了呆才說:“嗯,如果你願意,我得回去準備很多東西。聶叔叔正按照我的體型定製另一套防輻衣和穿越表,我還得準備假人。當然,重要的是:把你的消息帶給媽。媽有了求生意誌,才肯接受骨髓移植手術。手術後一切安好了,我會選擇到公元409年,也就是姚秦弘始十一年八月二十日之前再來此處。”
他沉默一會兒,突然看向我:“小什,你來去兩次,難道身體就不會受損?”
“你母親怎舍得?”他歎口氣,語氣裏帶著不忍,“為父又怎舍得……”
我一愣,心裏有絲感動,他原來想這個。微笑著安慰他:“爸,我那麼年輕,完全扛得住。媽是因為這裏停留時間過長,輻射慢慢積累,又沒有得到及時救治。而我兩次都不會停留太久,回去後就會接受身體檢查,所以不會有事。”
爸從榻上起身,慢慢踱步到窗前。窗外已經下起了雪子,簌簌敲打窗欞上。他眼盯著虛空的某一點,沉默不語。高瘦的背影些微佝僂,寂寥孤清。
我站起,走到他身後。將袖袋裏一張打印出來的紙拿出,有些猶豫:“爸,這是你所譯的經清單,你要不要看看……”
“毋須看。”他轉頭,臉色淡然,對我手上的紙瞥一眼,搖頭道,“看與不看,都不會有任何改變。為父寧願不看,以免有鬆懈之想……”
我訕訕地收回手,將那張紙撕去。他快步走向幾案,拿起案頭一本經書翻看起來,又對著呆立一旁的我溫潤一笑:“小什,快幫為父磨墨!”
我莫名其妙地看著他。他微笑:“隻有四年了,得抓緊時間……”
我大喜,趕緊點頭。走到他身邊踞坐下,手忙腳亂地幫他。可惜對房四寶實不知道怎麼擺弄,磨墨時墨汁濺到手上,我又用手抹額頭。爸停下筆,看著我微笑。我剛開始沒明白過來,爸突然用筆我額上點了一點,然後笑得大聲。我用手一抹,兩手沾著墨汁。想到自己滿頭黑的模樣肯定很搞笑,突然玩心大起,用手蘸一點墨汁,往爸的臉上抹。
爸儒雅的臉被塗了一道黑,看上去很滑稽。我先是一愣,然後大笑。他看著我笑,也忍俊不禁,笑聲飽含滄桑。
我們一直這樣笑著。笑聲,有股異樣的暖流熨燙著我周身。原來,跟父親相處,沒有我相像那麼拘禁。
“小什……”我的手被緊緊握住了,他依舊笑著,眼角有絲晶光閃爍,“對不起,為父從未撫養過你一日。讓你們母子倆受苦了……”
“爸,不怪你的。你隻是無法可想罷了。”我也笑著,咬了咬嘴唇,“媽說,你是世界上好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