卓木強巴心中的第一個念頭則是:“如果說這世界上真的有伊甸園,那麼,眼前所看到的,就是了。”在他眼前,周圍的土地突然凹陷下去,形成一川沃野平原,瀑布高懸岩壁,在柔美的月光下如水銀瀉地,又如一匹白練輕掛,頭頂的星空如天幕上鑲綴的寶石,黑夜中傳來動人的音樂好似白鶴的鳴唱。白色的石柱散落在樹林深處,巨大的雕像活靈活現,金碧輝煌的宮殿令人遐想,莊嚴神聖的廟宇讓人肅然起敬,僅僅是遠遠地望去,就能從心靈深處感到一種震撼。古代失落的文明,一個充滿智慧的民族,他們留下了這一切。白城的締造者們是隨民族興亡、而經曆過種種階段的人,也是建造了黃金時代後又完全消亡的人。連接這一民族與現代人之間的紐帶已被切斷,完全喪失了。殘留在大地上的隻有他們的足跡。
亞拉法師的耳邊又浮現出斯蒂芬生——那位19世紀對瑪雅文明的發現作出巨大貢獻的探險家的話,他曾用這樣富有詩意的語句來形容他所看到的一切:“她躺在那裏像大洋中一塊折斷的船板,主桅不知去向,船名被湮沒了,船員們也無影無蹤;誰也不能告訴我們她從何處駛來;誰是她的主人;航程有多遠;什麼是她沉沒的原因。”亞拉法師靜靜地立著,完全地陶醉了,在他眼裏整個森林仿佛消失了,他似乎看到眼前一片廣場,排成長隊的信徒登上石階走向神廟,耳邊響起聖樂,寺廟裏忙著作祈禱。古代的瑪雅文明,你們究竟為什麼而消失?這是每一個看到瑪雅城邦的人都會從心底發出的感歎。
兩個人眺望著眼前的一切,他們癡迷地看著,沉醉地看著,完全忘記了周圍的一切。不知道過了多長時間,直到黎明前最後的黑暗來臨,月光沉入西邊的地平線,他們仿佛才從夢境中醒來。“我們應該下去。”亞拉法師提出這樣的建議,卓木強巴附和著道:“對,應該馬上下去。”
可是,壁立千仞,從什麼地方才能下去呢?亞拉法師看著黑夜中西邊岩壁上那株巨樹,它是這附近唯一一株高逾百米的大樹了,半個身子探出岩外,好像在揮手召喚著故人們回歸懷抱。亞拉法師移向樹根處,欣喜地道:“從這裏下去。”他擎著樹的根須,在岩壁上飛快地攀爬下去。卓木強巴毫不猶豫地跟著沿樹根滑索而下,他們甚至都沒有考慮樹根能否到達地麵。大樹高百米,它的根須竟然超過一百米的長度,卓木強巴他們沿著樹根來到半壁,下麵全是土質的山壁,不過所幸已經有一定的傾斜,他們便沿著八十度的斜坡連滾帶滑地向下溜去。一身的泥土,滿坡的凸起,他們毫不介意,就像一個流浪多年而回歸母親懷抱的孩子,滿心歡喜。
來到山崖下,離白城越近,那些建築的外廓就越發清晰明朗,卓木強巴壓抑不住內心的激動,他幾乎忘記了自己何時有過這樣激動的心情。是了,隻有在他看見那紫麒麟的照片時,才如此的激情澎湃,熱潮湧動。曾不止一次聽人說起白城,他一直無動於衷,因為他沒有見過瑪雅的文明,也不相信會存在這樣的城邦,直到此刻,他親眼目睹這一人類文明創造的輝煌奇跡,被那些美輪美奐的建築群落所深深吸引,他才發現,自己激動的心情竟然無法克製。那是一種人類對自古就存在心中的神的敬畏,仿佛在這一刻,他們所經曆的種種磨難,一切的付出,都是值得的,變成了一件有意義的事情了,不再是漫無目的地在叢林裏逃命。因為他發現了白城,一座流傳在印第安部落裏的傳說城堡,一座在叢林掩蓋下,隱藏了無數秘密的奢華宮殿。他發現了一個奇跡,一個被曆史長河散落在荒灘上的奇跡。
兩人飛奔向前,突然卓木強巴腳下一滑,整個人身體就往下沉,幸虧亞拉法師眼疾手快,一把將他拖著後退了好幾步,這才站穩腳跟。看著前麵泥土裏不斷翻湧起的白色泡泡,卓木強巴心悸地後怕道:“沼澤!”一個看不清邊境的泥潭沼澤橫在了他們麵前,擋住了去路。
亞拉法師也十分悸怕,剛才卓木強巴下跌的勢子,差點把他也帶了下去,隻要兩人一滑向沼澤邊緣,那麼再爬出來的機會就很渺茫了。他看了看周圍的地形,隻見那道銀河垂在這地坑的西北角,它的腳下濺起老高的水花,應該有一條河或一個水塘在下麵,那水蜿蜒過來,一些古跡被淹沒在水下,同時阻斷了水流,古跡群的這一側則全是泥地。這些喝飽了水的泥變成了陷人的沼澤,在看不清路的沼澤裏,有幾十個石墩,隻露出地麵不足一尺長的一小截。亞拉法師很快確認,應該是紀年石柱,它露出沼澤的雕刻與他們在山坡上看見的那些紀年柱屬同一雕刻手法。亞拉法師拉了拉卓木強巴,道:“有路了,跟我來。”說著,跳上了離他們最近的一個石墩,站在上麵,就好比站上一個直徑一米的圓形平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