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悲歡
台北這個不夜城,她在許多年前就已經領略過它的魅力,這是一個仿佛時刻都在上演著悲歡離合的城市。
兩年後
中國?台北
錢小菲接到短信的時候,她已經翹了小半天的課,此刻正半躺半靠地坐在學校田徑場的看台上。場內有人在訓練足球,響亮而短促的哨聲不時飄過來。
看台上東倒西歪地聚了六七個人,因為天氣悶熱,男生們都把外衣脫了,而女生則全都是清涼無比的打扮。
錢小菲半眯著眼睛,心思根本沒在球場上,隻是懶洋洋地望著萬裏無雲的天空,一雙雪白的長腿架在扶手上晃來晃去,閑著無聊就勾勾手指,隨口招呼:“阿祥,分根煙來抽抽。”
坐在旁邊的一個男生皮膚黝黑,緊身背心將胸肌襯得十分發達。聽見她開口,他順手就將整個煙盒扔過去,正巧落在錢小菲的胸口上。那力道不輕不重,但似乎讓錢小菲有點惱火,忍不住轉頭狠狠翻了個白眼。
隻見那阿祥嘿嘿一笑,絲毫不以為意,因為嘴裏叼著半截香煙,所以說話的聲音含糊不清:“……你最近不是都在裝乖乖女嗎?還以為你戒了。”
“在你們麵前還裝個屁啊!”
“什麼時候把你的男人帶來給大家認識認識?”
“老娘的事還輪不到你們來操心。再說了,就你們這副死樣子,我男人要是見了還能要我嗎?”
“嘿,你上次說他是幹什麼的?是做大生意的?”
“你少管,怎麼廢話那麼多!”
“就是就是。”其他人都開始起哄,“阿祥你打聽這麼清楚幹嗎?難道你想和那個男人PK一下?”
“滾!老子就是好奇,到底什麼人讓我們小菲突然轉了性了。”
錢小菲慢悠悠地吸了口香煙,索性把一雙腿都架起來,姿態不雅地躺在座椅上,笑嘻嘻地說:
“那也不關你屁事。”
爆粗口對於錢小菲來講就跟一日三餐一樣正常。她有個混社會的哥哥,兩年前因為在街頭拿刀捅了一個水果攤販,被送進監獄裏去了。
她跟哥哥的那些狐朋狗都熟得要命,從小跟著一塊兒混,混著混著也就成了老師眼中的問題學生。去年勉勉強強進了現在這所三流大學,卻更是如魚得水,成天召集一幫同樣不好學業的朋友吃喝玩樂、抽煙喝酒,有時候還幹點小偷小摸的勾當,偷來的錢就拿去買煙,或是打遊戲,正經課程就沒上過幾節。
家裏沒人管,老師更是拿他們沒辦法。錢小菲從小就長得特別漂亮,在她住的那一塊,她是鼎鼎有名的大美女,身邊總是跟著一幫小流氓任由她呼來喝去。
這樣的生活過了十幾年,一時間還真改不過來。
不過,她必須改。哪怕是裝,也必須裝出淑女的模樣來。隻因為,沈池不喜歡太妹。
其實他也隻是隨口說過那麼一次,但她就記住了。想來也是,沒有哪個男人會喜歡太妹。
尤其是像沈池這樣的。
不知何時,太陽重新從雲層裏慢慢鑽出來,一場預計中的暴雨並沒有到來。大夥兒熱得受不了了,商議著去校外新開的冰吧避暑。這時候,清脆的聲響從錢小菲的熱褲口袋中傳出來。
錢小菲像觸電般噌地一下坐起來,一邊扔了煙頭,一邊去拿手機。
旁邊有人立刻不正經地笑道:“情郎有約。”
可是她卻不理,一反常態,隻是神情嚴肅地盯著屏幕。
這個短信,她等了快一個上午,如今終於等到了對方的回複。
“今天下午三點半,喜來登。”
將這短短的一句話讀了兩三遍,錢小菲才捏著手機站起來,不顧同伴的詢問,頭也不回地快步離開了看台。
酒店離學校距離不算近。在認識沈池之後,錢小菲終於也有條件善待自己了,不必在這樣的熱天去坐捷運或者乘巴士。
她在的士車上反複照了幾遍鏡子,直到確認自己臉上的妝精致完美,這才肯罷休。
路上有點堵,的士抵達喜來登大酒店門口的時候,已經是下午三點四十。
在門童的微笑注視下,錢小菲遞給司機一張大鈔,連找零都沒要。她時刻記得此行的目的,打定主意要從現在開始就培養出高高在上的強大氣場。下車的時候,她稍微停了停,揚眉笑著對微微躬身彎腰的門童說:“謝謝!”然後昂首挺胸走進富麗輝煌的大堂。
旋轉門內外的溫差巨大,幾乎是剛剛踏進門內,一股沁涼的、帶著清雅香味的空氣便從四麵八方包圍了上來,直鑽入皮膚裏。錢小菲輕撫著迅速降溫的手臂,略略搜尋了一番,便朝休息區望去。
她並不是第一次來這裏。
差不多就在一個月之前,沈池也在樓上的某個套房裏“召見”了她。她知道他但凡過來台北,便都會住在這家酒店裏,似乎是一種習慣。
而沈池也是她所見過的擁有最多固定習慣的人。
住什麼酒店,抽什麼煙,穿什麼顏色的衣服,通通都有規律可循。甚至她發現,他擁有無數塊手表,卻都是同一個牌子的。
這樣的男人,是不是也很長情?
她曾這樣暗暗揣測過。
他見她的次數不算少也不算多,通常隻是找她陪他吃東西,有時候是正餐,有時候則是消夜,不分時間的,有幾回都已經是淩晨了,卻還接到他的電話。不過,他倒從來不勉強,是她自己心甘情願的,一是因為他事後總會給她一些錢,有誰會不愛錢呢?二則是因為他太有吸引力了。
這才是最重要的原因。
這個她這輩子見過的長得最好看的男人,渾身上下散發著一種神秘而又成熟的氣息,倘若和他相比,她平時認識的那些男孩子,就隻是又青又澀的葡萄,咬在嘴裏都是酸的。而他,恐怕則是最好年份的佳釀,讓她舍不得拒絕任何一次邀約。
一個月前,那是唯一的一次,他將見麵的地點放在了酒店套房裏。
其實她到房間的時候才發現,他似乎已經醉了,卻仍舊叫了一瓶紅酒上來,讓她陪著一起喝。
“再過兩個小時是我生日。”他揚了揚嘴角,隨口說。
那是他頭一次對她笑得那樣溫和,她幾乎立刻心跳加速。
然而,那個被酒醺得醉人的夜裏,卻什麼都沒有發生。最後,他隻是讓她閉上眼睛。
他的聲音微微有些低啞,帶著令人無法抗拒的魔力和蠱惑。
她依言順從地閉上眼,感受到他的手指在眉骨間細細摩挲,竟是前所未見的溫柔。
她在心中不由生出點異樣的感覺來,忍不住想要睜眼看一看他此刻的表情。隻是眼皮剛一顫動,便被他用手掌撫住,“……聽話。”他低聲哄她,像在哄一個小孩子,聲音竟也是那樣的溫柔。
她好像做夢一樣,渾身上下軟綿綿地不聽使喚,隻能乖順地站在那兒,但又忽然有點惶惶不安,一顆心怦怦跳得厲害,仿佛正有某種猜測呼之欲出,卻又一時間抓不住任何念頭。
其實她早已經不是處女,也盼望著能和這個男人更進一步。所以,她不知道自己在擔心什麼,才會心跳得這樣快。
後來他終於放開她,溫熱的手掌從她臉上移開,又恢複了一貫的神情和語氣,帶著些許冷淡的客氣和疏離:“我讓司機送你回去。”
她隻愣了愣,便忽地生出一股勇氣,不管不顧地抱住他的腰,說:“我不走。”
他剛才那樣對她,語氣和動作都那樣溫柔,仿佛給了她肆意撒嬌的權利。
他不說話。
她與他對視了一會兒,便笑著重新閉起眼睛,擺出剛才那個姿勢,微微仰起臉,輕聲要求:“親我。”
其實她隻是憑著女性的直覺賭了賭,猜他會喜歡自己此刻的樣子。
在這樣幽暗醉人的光線裏,落地窗外是黑沉沉的夜空和滿天繁星,她用自己此生最柔順的眉睫麵對這個男人,她能感覺到自己的睫毛在輕輕顫抖和等待著,最後,終於有溫熱的唇落在了眉心。
再沒有多餘的動作,隻是落在眉心,那個他剛才用近乎溫柔的姿態撫摸過的地方。然而,就隻是這樣一個吻,竟然會讓她覺得纏綿柔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