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02(3 / 3)

可是沈太太的眼神並不像在撒謊,她甚至看出了她的震驚和疑惑,反倒用一種十分耐心的態度解釋道:“明明是你說不相信我的身份,並且你說,沈池從未說過自己已婚,所以希望讓我能當麵證明給你看。”

這本是一個很無禮的要求,但是從她的口中說出來,卻怎麼也看不出有半分生氣的味道,倒像是在哄著一個不懂事的小朋友。

說完之後,她便對著錢小菲笑了笑:“也真是碰巧,我最近來台北辦點事情,明天才會飛回去。”

回去?

錢小菲念隨心動,脫口就問:“回去哪裏?”認識這樣久,她竟從來不知道沈池是哪裏人。

沈太太看了她一眼,說了一個城市名稱。

錢小菲的地理並不好,又成天隻在自己的小圈子裏混,除了台北之外,也隻是偶爾去新竹探望一下奶奶,其餘地方都沒去過,對大陸就更加沒什麼概念。她隻能默默地記下了這個地名,然後才挑眉質疑:“你真是他的老婆?”

沈太太似乎愣了一下,才不疾不徐地反問:“不像嗎?”

錢小菲突然沉默了。

不是不像,而是太像了,像到仿佛不夠真實,所以才有此疑問。倘若這對夫妻站在一起,該是怎樣一幅令人賞心悅目的畫麵?

錢小菲看著她,因為距離這樣近,這才發現這個年輕的女人笑起來的時候,雖然笑意輕淺,但眼睛裏仿佛有會流轉的光華。

錢小菲向來自詡眉目漂亮動人,此刻卻仍不禁疑心是自己眼花了,又或許隻是這玻璃牆外的太陽光在作怪,因為她從沒見過眼神如此清潤而又誘人的女人。

如果自己是個男人,此刻也一定會被她給迷住的。

坐了這麼久,似乎還沒能切入正題。錢小菲不由打起精神,眼珠子一轉,正想開口,結果卻聽見那沈太太說:“沈池這次沒和我一起來。”

錢小菲好奇她怎麼知道自己想問什麼,同時又覺得,這正室見小三,電視上不都是場麵火爆嗎?雖然她還算不上是沈池的小三,但如今的情形也太他媽的出乎自己的意料了。

她可是做了萬全準備來的,身上的衣服也是自己衣櫃裏最好的一套了,為的就是撐足麵子,可是現在自己不但沒有占盡上風,反倒總有一種被對方牽著鼻子走的感覺。

可是,當她抬眼看著那張由始至終都柔和沉靜的臉時,又不得不懷疑那隻是自己的一種錯覺而已。

沈池的太太,在豪華酒店的大庭廣眾之下,同她見了麵,卻用著一種最令她不可思議的態度,甚至笑得令人如沐春風。

她心裏突然有點發毛。從這女人的身上,她居然看到了一點熟悉的影子。

那是沈池的影子。

兩個人似乎都有一種不動聲色的力量,能在談笑間或是沉默間,成功地令旁人惴惴不安。

最終,這場原本就不該發生的談話到底還是沒能繼續下去。

隻沉默了一陣,錢小菲便打了退堂鼓,站起來宣稱:“我下午還有課,要先走了。”

這真是一個蹩腳的借口,倘若被阿祥他們聽見,恐怕要笑到肚子痛吧,但是此時也顧不上這麼多,錢小菲的手指下意識地擰了擰包帶。

“好吧。”也不知有沒有看穿她的謊言,對座的女人隻是換了一個坐姿,並衝她微微一笑:“今天很高興認識你。”既沒有問她跟自己丈夫是怎麼認識的,也沒有為她的突然退場而感到疑惑。

錢小菲動了動嘴唇,發現自己沒有對方如此的風度,心中不禁隱隱有些絕望——這一次的見麵,或許本身就是一個錯誤。再往前延伸,那晚在酒店裏,她用心記下了沈池手機上的那個號碼,恐怕就是災難的開始。

她在自己的小圈子裏向來都是呼風喚雨,仿佛女王式的人物,可是今天卻提不起任何一點氣場。

這個富麗堂皇的酒店就是一個全新的世界,燈光像星星一樣落在平滑的地磚上,從她踏進大門的那一刻起,地麵上反射的光芒就仿佛在嘲諷著她的無知和狹隘。

而麵前這個平靜淡定的女人,則是她這輩子都沒接觸過的類型。

她甚至忽然有一種預感,擔心自己從此之後再也見不到沈池了。一想到這裏,這位沈太太臉上從容輕淡的笑容仿佛就成了一種莫大的諷刺,怪不得她看起來一點也不焦慮,完全不像是一個被丈夫嫌棄的怨婦。

走的時候,錢小菲扭過頭,連一句再見都沒說。

巨大的玻璃牆外,最後一抹殘陽也終於在西邊沉落下去,少了這一絲溫度,酒店冷氣森森。錢小菲搓著手臂埋頭往外衝,在門口差點與另一個人撞到一起,隻聽見對方輕輕“哎”了一聲,數隻名牌購物袋從她身邊一掃而過。她心中正自沮喪,連頭都沒抬,就這麼衝出了氣派的大門。

大堂一隅,沈淩將下午的戰利品扔在地上,往晏承影身邊一坐,早有服務生送了冰檸檬水來,她喝了兩口,才頗有些奇怪地問:“大嫂,你一個人坐在這裏幹嗎呢?”

承影將茶幾上的小說重新拿起來,略微打量了沈淩一眼,隨口說:“看書。逛得開心嗎?”

“給你買了兩塊絲巾,等會兒上樓拿給你,看看喜不喜歡。”

“好。”承影抿著嘴角,笑得有些促狹:“你倒是懂得討好我。”

沈淩聞言順勢就貼上去,挽著承影的手臂,一副少女撒嬌的語氣:“因為大嫂你對我最好了。”

承影卻不為所動:“但是回去之後,你也別指望我替你在你大哥麵前說好話。”

“我知道啦。”沈淩做了個鬼臉。心說,隻要不是瞎子,任誰都能看出晏承影與沈池之間的關係如何,她又不是傻瓜,才不會去冒死踩雷區呢。

數小時之後,陷入夜幕中的台北市成了璀璨的燈火海洋。從高處望下去,仿佛星光點點,滿目琳琅。

承影倚在酒店客房的窗邊,感覺到頭有些疼。

她這次是來台北參加一場兩岸醫學學術研討會的,為期一周,今天恰好是最後一天。

在此之前,她還抽空去祭拜了父親被安設在台北某佛堂中的靈位。那是姑母設的,當年姑母特意來征求她的意見,說隻有這麼一個哥哥,而自己年紀大了,以後要回一趟大陸老家總是不太方便,在台北擺個靈位,相當於留個念想。

這樣的要求,她無論如何也不能拒絕,當年還親自陪著姑母,在靈位前點燃了第一炷香。

研討會議的主辦方十分熱情,晚上安排所有與會代表在酒店聚餐。席間上的是台灣本地的特產高粱酒,度數有些高,原本以為幾杯下肚之後會睡得好些,卻沒想到反而令她在午夜時分輾轉反側。

最後她覺得渴,又懶得開燈,便借著一點微弱的光亮摸索著床頭的水杯,結果不小心直接碰翻了杯子。

手機也在床頭櫃上,她不得不第一時間跳起來搶救。直到擦幹了屏幕上的水漬之後,她想了想,才又重新開機。

其實她平時睡覺一向是不關手機的,因為需要24小時待命,以防醫院隨時都有可能找她。今天是個特例,她不確定錢小菲會不會在半夜三更突發奇想又給她打電話,而她不想再被騷擾。

這真是一個意外。

承影萬萬沒有想到,自己這麼多年第一次重回台北,竟然就會遇上這種事情,就像電視小說裏的濫俗情節。

該如何定義那個女孩子的身份?

沈池的新歡?舊愛?抑或是逢場作戲的對象?

其實都一樣。她捏著手機有些心不在焉,看著屏幕開機被點亮,一分鍾後又漸漸地自動暗下去。

房間裏異常安靜,既沒有來電提醒,也沒有短信。

錢小菲沒再找她。

而她與沈池,似乎也已經有六天沒聯係過了。

深夜零點四十八分的台北,她一個人倚靠在寬大的玻璃窗邊,遠遠近近的霓虹仍在熱鬧地閃爍。

台北這個不夜城,她在許多年前就已經領略過它的魅力,這是一個仿佛時刻都在上演著悲歡離合的城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