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開始到現在14(3 / 3)

“那麼你呢?”他突然問。

“嗯?”

他的聲音有些低,而她正扶著岸邊用雙腳拍水,水聲回蕩在空曠的館內仿佛被無限放大了,因此她沒聽清。

他專注地垂下目光看她,重複了一遍:“我對你這麼好,你會不會想嫁給我?”

水聲漸漸小下去,最終完全消失。

她的雙手仍攀扶在他腳邊,身體隨著動作的靜止而重新全部浸沒在水中。水波仍自微微蕩漾,一下一下溫和緩慢地衝擊著她,卻仿佛正重重地拍在心口上。

他的樣子並不像是開玩笑。

頂層的天花板似穹廬般高高拱起,鑲嵌著透明的半圓弧狀玻璃幕頂,在天氣好的時候,可以從水裏看見漫天星光。

今天的天氣並不好,可是她仰起頭看著他的眼睛,卻仿佛也從那裏麵看見了無盡細碎的光芒。

或許是頭頂的燈光,又或許是倒映著的水光。

其實更像是水波流動的光,因為是那樣專注,那樣溫柔,他看她的樣子,就好像偌大的天地間就隻有她一個人。

隻有她一個人,能落進他的眼裏。所以,在那裏麵,在那雙狹長深秀的眼睛裏,她看見了自己清晰的影子。

她開始驚慌失措,一種前所未有的慌亂感湧上來,一直壓迫到胸口。

幸好這時候手機鈴聲突然響起來,劃破了無人般的尷尬和寂靜。

她清了清喉嚨,提醒他:“有電話。”

他半蹲著又靜靜地看了她兩眼,這才起身走到一旁去接。

之前的壓力隨著他的遠離而倏然消失了。承影轉了個身,將背抵在池壁邊,重新調整了一下呼吸,才輕巧地再次潛入水裏,遠遠地遊開。

她以均勻的速度遊了幾個來回,直到體力有些吃不消,才終於上岸。而在此期間,林連城就一直遠遠站著,一邊欣賞著她的泳姿,一邊安靜地抽煙。

這裏原本是禁煙的,或許是由於時間太晚,居然也沒有工作人員出來製止。

她上岸後裹了條浴巾,又把之前摘下的木珠手鏈戴到手腕上。這是她當初在江邊獲救時身上帶著的東西,也不知有沒有什麼特殊意義,隻是單看這串手鏈的材質,也知道是難得的好東西。

她濕淋淋地走到他跟前,微微皺眉說:“少抽點,煙味太難聞了。”

她語氣神態都和平時沒什麼兩樣,就仿佛剛才那句話,他從來都沒講過一樣。林連城垂眸看她,不以為意地笑笑,很配合地掐滅了剩下的大半支香煙。

下了樓,管家果然已經準備好消夜,是又Q又糯的酒釀丸子,上麵還浮著細小的桂花,香氣怡人。承影倒真有些餓了,坐下之後才發現林連城仍在客廳裏,便問:“你不吃一點?”

他的眼睛沒離開雜誌內頁,隨口應道:“不了,我剛吃完回來的,不餓。”

其實林連江下午到上海開會,晚上叫他出去見了一麵,席間兄弟二人差一點鬧到不歡而散,也沒工夫正經吃上幾口飯。

林連江這次來,似乎是耐心到了極限,劈頭蓋臉就將他一頓痛罵,最後厲聲問:“你準備荒唐到什麼時候?就這樣私藏著承影一輩子不讓她知道真相?又或者,需不需要我再提醒你一次,沈池那個男人不是好惹的!”

他不作聲,兀自點了根煙,幾口就抽完了,然後才慢悠悠地說:“過去那樣的生活,不適合她。”

林連江似乎被他氣笑了,冷哂一聲:“適合或不適合,你又有什麼資格去判定?”

他再度不作聲。

林連江下了最後通牒:“你最好盡快把真相告訴她。她有老公,不管她老公是做什麼的,也不管她以前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她都應該回去。你立刻、馬上把這件事給我解決掉,不要等到沈池收到消息找上門來,到時候會出現什麼樣的後果,誰也不能保證。”

“怎麼?沈家那邊,最近有什麼動靜嗎?”他滿不在乎地問。

林連江已經把火氣壓製下去了,端起杯子喝了口茶,平靜地看他一眼,才說:“不知道是什麼原因,反正沈池從一開始就應該知道她沒上飛機,之後也一直在找,隻不過後來湊巧被我們先找到她。能藏住三個月,已經算是天大的奇跡了。我沒和沈池打過交道,不清楚他是什麼脾氣,但不管怎麼樣,老婆弄丟了,他是絕對不會讓這件事情善了的。所以林連城,我警告你別再胡鬧下去,趕緊回去把事情解決掉。”

後來林連江似乎仍不放心,當他在遊泳館的時候,又打了一次電話。

林連江做事極少會這樣,他身邊的工作人員全都了解他的脾性,通常同一句話不會重複說第二遍。

看來今晚是真的破例了。

承影吃完消夜,回到客廳就發現沙發上的男人似乎正在想事情。他的指間夾著香煙,煙灰積了很長一段,他卻仿佛並沒有發覺,隻是沉默地翻著雜誌。

她好心提醒他,他這才恍然,撣掉煙灰說:“很晚了,早點休息。”

“那你呢?”

“再坐一會兒。”他隨口編了個理由,“待會兒要給海外分公司的同事打個電話,你先上樓吧。”

承影點頭:“好,那晚安。”

他笑笑:“晚安。”

其實林連江預估的一點都沒錯,就在僅僅數個小時之後,也就是第二天的淩晨,陳南在寒風中關上車門,大步走進沈家。

沈淩正在放寒假,家裏出了這樣的事,自然也沒有心情出去旅遊或寫生,每天便隻乖乖待在家裏。陳南出現的時候,她正窩在溫暖舒適的客廳沙發中,抱著電話有一搭沒一搭地和同寢室閨密聊天。

夜深人靜時分,門廊外突然卷進一陣冷風,倒把她嚇了一跳,“……出什麼事了?”

陳南連大衣都沒顧上脫掉,隻說:“我先去找大哥,回頭再告訴你。”

沈淩十分聰明,隻反應了一下便立刻坐直身體驚呼:“是有我大嫂的消息了?”

“是。”陳南嘴裏應著,早已三兩步上了樓梯。

主臥套間裏燈火通明。

陳南把手機拿出來,調出照片說:“這是下午拍到的。”

沈池似乎剛洗完澡,身上隻隨意披了件浴袍,就連頭發都還是濕的。他微微眯起眼睛,幽深的目光凝在手機屏幕上,發梢的水不時滴落下來,他卻恍若未覺,隻有深黑的瞳孔在瞬間急劇收縮。

真的是她。

雖然隻有小半個側麵,但是,真的是她。完好無缺。

照片裏,她半蹲在超市長長的貨架前,嘴角似乎微微揚起,也不知道正在和旁人說些什麼。而她身邊站著的那個人,是林連城。

他們買了許多東西堆在推車裏,有吃的也有用的,林林總總,看上去既悠閑又居家。

片刻之後,沈池將手機緊握在手裏,抬起眼睛,濃鬱的眼底看不出情緒,隻有聲音是冷的:“這是在哪兒?”

“上海。”

“去查,查林連城的住處。”他簡短地下了命令,將手機丟還給陳南,自己走到床頭拿起香煙和打火機。

伴隨著清脆的機械開合聲,火光躍入眼底,淺白的煙霧很快遮住了他的神情。

“明白。”陳南看著他猶豫半天,最終還是勸道:“你睡眠不好,晚上還是少抽點煙。”

高大修長的男人透過煙霧瞟過來,微微眯著眼睛,“你什麼時候也學會說廢話了?”他的腔調介於冷淡和嘲諷之間,不辨喜怒。可他越是這樣,越令人覺得心思難測。

陳南不以為意地笑笑,在這種時候,恐怕也隻有自己才敢往槍口上撞了吧。

不過他很識相地噤了聲,直到臨走之前,才又問:“那個女殺手,要怎麼處置?”

“她已經沒用了。”沈池很快就把一支香煙抽完了,微微傾身撚熄煙頭,不帶任何感情色彩地宣布。

“我知道了。”

陳南轉身就下了樓,沈淩果然還沒睡,正眼巴巴地望著他。他隻好簡短地說:“嫂子人沒事,放心。”

沈淩睜大眼睛,低呼一聲:“那她現在在哪兒?”

“上海。不過,你暫時別去問他。”他抬起下巴朝樓上的方向努了努嘴。

沈淩不解:“為什麼?”

陳南若無其事地笑:“不為什麼,小孩子別操心那麼多。”

“我不小了!”沈淩皺起眉頭尤自憤憤不平,結果陳南已經衝著她揮揮手快步離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