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打電話給茅十八:“東西還要不要?”
茅十八沉默了一會兒,說:“不要了,明天回老家泰州。”
我說:“回去幹嗎?”
茅十八說:“家裏在新城商業街替我租個鋪子,我回去賣手機。”
我忽然心裏有些難過,也沒有話,剛想掛手機,茅十八說:“賣手機挺好的,萬一碰到個年輕貌美的姑娘,成就一段姻緣,棒棒的。”
我說:“你加油。”
茅十八說:“保重。”
我說:“保重。”
2012年8月,我心情很差,開車往西,在成都喝了頓大酒,次日突發奇想,還是去稻城看看。
雖然隻有一個人,但沿途聽著導航儀茅十八的胡說八道,一會兒“跑那麼快作死,掉溝裏麵我又不能幫你推”,一會兒“一百米後左拐了,媽逼你慢點兒”,倒也不算寂寞。
我覺得茅十八真是天才,我忘記插電源,亮紅燈後導航儀瘋狂地喊:“老子沒得電了老子沒得電了,你給老子點兒電啊!”
我差點兒笑出來,趕緊插電源。
翻過折多山、跑馬山、海子山、二郎山,想看牛奶海和五色海的話,要自己爬上去。我覺得很累,於是停在衝古寺。綠的草、藍的水、紅的葉、白的山,我看著這一場秋天的童話發呆。
導航儀突然“嘟”的一聲響了。
是茅十八的聲音:
“荔枝,你又到稻城了嗎?這裏定位是衝古寺,我向你求婚的地方。抵達這個目的地,我就會對你說:因為是最藍的天,所以你是天使。你降臨到我的世界,用喜怒哀樂代替四季,微笑就是白晝,哭泣就是黑夜。
“我喜歡獨自一個人,直到你走進我的心裏。那麼,我隻想和你在一起,我不喜歡獨自一個人。
“我想分擔你的所有,我想擁抱你的所有,我想一輩子陪著你,我愛你,我無法抗拒,我就是愛你。
“荔枝,我在想,當你聽到這段話的時候,是我們結婚一周年呢,還是帶著小寶寶自駕遊呢?
“我站在那一天的天空下,和今天的自己,一起對你說,荔枝,我愛你。”
聽著導航儀裏茅十八的聲音,我的眼淚湧出眼眶。
那一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跪在女孩前,說:“荔枝我愛你。”
今天在雲影閃爍的山坡上,草地無限柔軟,茅十八的影子跪在女孩的影子前,說:“荔枝我愛你。”
這裏無論多美麗,對於茅十八和荔枝來說,都已經成為沙城。
一個人的記憶就是座城市,時間腐蝕著一切建築,把高樓和道路全部沙化。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
沙城就是一個人的記憶。
偶爾夢裏回到沙城,那些路燈和腳印無比清晰,而你無法碰觸,一旦雙手陷入,整座城市就轟隆隆地崩塌。把你的喜笑顏開,把你的碧海藍天,把關於我們之間所有的影子埋葬。
如果你不往前走,就會被沙子掩埋。所以我們淚流滿麵,步步回頭,可是隻能往前走。
哪怕往前走,是和你擦肩而過。
我從你們的世界路過,可你們也隻是從對方的世界路過。
哪怕寂寞無聲,我們也依舊都是廢話流,說完一切,和沉默做老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