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7章 無處收留:吳三桂(5)(3 / 3)

起兵勢不可免了。隻是,難道反叛竟是他的宿命?

六十二歲那年冬天的一個早晨,吳三桂又一次全身披掛。在練兵教場的鼓角齊鳴中,他縱馬疾馳,連發三箭皆中靶心。雖然已是花發滿巔,延陵將軍風采依然,還是那麼英武絕人!

吳三桂率領二十萬人馬又一次踏上了征程。一路上,風動塵生,殺氣襲人。

末路

起兵之初,形勢對吳三桂頗為有利。吳三桂手下的官兵都是百戰之銳,能征慣戰。在吳三桂的指揮下,他們很快就拿下了貴陽、長沙、嶽州、成都、常德、衡州,一路克捷。所到之處,清軍望風披靡。

吳三桂又一次飲到了長江之水。他親臨常德指揮,陳重兵於長江南岸,擺出一副洶洶之勢。這時,吳軍士氣高漲,將領中有人主張立明朝後裔以收攬人心,有人主張疾行渡江全師北上,有人主張沿江東下,控扼江淮以絕南北糧道。可是吳三桂拒不表態。時間一天天過去,開始時勢如破竹的吳軍仍在長江南岸按兵不動。

吳三桂自有他的打算。他想通過這個舉動,向朝廷表明他並不是想真的反叛,他隻是要保住自己應得的那份利益。他認為大軍的一路摧枯拉朽,足以嚇倒未經世事的小皇帝。他派人給朝廷送去奏章,請求停戰。同時,又轉托西藏的達賴喇嘛為他向朝廷“說情”,示以“裂土罷兵”之意。

他覺得自己的要求合情合理,康熙皇帝沒有理由不妥協。

這個舉動暴露了吳三桂的目光短淺。這正是他這個精明的投機者和真正的曆史偉人之間的差別,也是注定他不能成大器的證明。他這樣的人,在曆史脈絡的縫隙間可以遊刃有餘,卻缺乏引導曆史創造曆史的眼光和識度。武力有時可以決定一切,卻不是無懈可擊的論據。當他的努力和更多人的利益針鋒相對時,他的英勇、精明、識略都成了礁石上蒼白的泡沫。

康熙皇帝比吳三桂想象的堅強許多。他身上有著吳三桂所最缺乏的東西:原則性。他並不認同吳三桂的邏輯。就在吳三桂按兵不動的同時,他正在緊張地調動軍隊,動員種種力量。當他初步站穩腳跟,調整好整個帝國應對危機的姿態後,他對吳三桂做出了回答:將吳三桂留質在京的長子吳應熊、長孫吳世霖處死,其餘在京子孫免死,入宮為奴。

史書記載,當吳三桂聽到這個消息時,正在吃飯,“聞報,驚曰:‘上少年乃能是耶!事決矣!’推食而起”。

至此,吳三桂的夢想才徹底破滅。他漸漸明白了自己的處境,一種不祥的預感籠罩了他的心頭,自己的一生有可能以徹徹底底的悲劇收場。

在曆史大情節中摸爬滾打了一生的吳三桂,在晚年發覺自己一生奮鬥的荒唐可笑。天下之大,竟然沒有一條留給他的路。自以為聰明一世,英雄一世,誰料竟是一直走在絕境的邊緣。家庭觀念極重的他在自己的愛子幼孫身上傾注了許多情感,垂暮之年的這一新的打擊,使他有些承受不了,“在人前不肯顯出,暗地裏哭,雲吃這一夥(指攛掇自己起兵的幕僚)虧了”。

退路已斷,吳軍隻好再次發動攻勢。可是此時時機已失,清軍已作好了充分準備。形勢的力量畢竟大於人,吳三桂的大軍開始步履艱難了。在清兵以舉國之力奮力反撲之後,驍勇善戰的吳軍終於開始不斷品嚐失敗。戰局急轉直下,吳三桂一生中的最後一次賭博很快就失去了任何成功的希望。

康熙十七年(公元1678年),起兵五年之後,六十七歲的吳三桂在絕境中痛苦死去。

三年之後,叛軍餘部被肅清。吳三桂的子孫後代被徹底殺光,包括繈褓中的嬰兒。

“誰識元戎事兩朝”

在吳三桂發動叛亂之前七年,洪承疇死了。臨死的時候,他已經失去了權力。也許正是這點,使他能夠壽終正寢。在悼詞中,清廷慷慨地送給他許多美好的詞彙,說他“應天順時,通達大義,輔佐本朝成一統太平之業,而其文亦標名竹帛,勒勳鼎彝”。

然而,到了清朝中葉,天下已經平定,朝廷開始大力宣揚“臣節”。這位“勒勳鼎彝”的勳臣終於被政府列入《貳臣傳》,昔日的讚詞蕩然無存,剩下的隻是對他背叛君親的嚴厲指責和鋒利嘲諷。洪承疇終於以嗜利偷生不顧君臣大義的罪名,被釘在了道德審判台上。

乾隆三十七年(公元1772年),清朝最有福氣的大皇帝,康熙帝的孫子乾隆在出關祭祖的路途中,路過寧遠城。乾隆饒有興致地觀看了寧遠城中這兩座漂亮的石牌坊,這位愛作詩的皇帝又寫了一首“禦製詩”:

燧謹寒更烽候朝,鳩工何暇尚逍遙。

若非華表留名姓,誰識元戎事兩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