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我聽說我所居住的南方省居然有一位女大酋長時,感到十分驚訝。塞拉利昂是個重男輕女、一夫多妻製的國家,女人與男人地位懸殊,男主外,女主內,男強女弱的現象已經深入骨髓。這位女大酋長的出現令我很好奇,很想見識見識她。
盡管莫塞斯早就答應了我的請求,但兩三個月過去,始終沒見動靜。
“見女大酋長的事情聯係得怎麼樣了?能不能再抓緊點。”我急於想見到這個特殊的人物,催促他已經不下十次了。
“你以為見大酋長像見普通的人那樣,想什麼時候見就什麼時候見?要排隊。”他用一種很神聖的口氣說道。
“咱們已經排了兩三個月了,什麼時候才能排到呀?要不咱們找巴尼省長通融一下?”
“別別別,巴尼那麼忙,別給他添亂。”
我心想,在萊索托,我就住在馬泰裏拉大酋長家,也沒見他這麼忙,人家可是皇叔,管轄一個省的大酋長呢。
到後來,我幾乎天天催促莫塞斯,直到催得他快喘不上氣了,才終於有了動靜。
後來我才知道,因為膽怯,他根本就沒敢找那位女大酋長申請接見我的事。
就在去見女大酋長的前兩天,我告訴莫塞斯,希望他能幫我了解一些她的背景資料。可是兩天過去,就連女大酋長最基本的情況他都一無所知,估計是不敢張口吧。
不過,為這事兒他沒少費心。在去采訪女大酋長的路上,他遞給我一份特意為我擬好的采訪大綱。我一看上麵的問題,樂壞了:你將如何為人民、為國家做出貢獻?你將如何發展你的領地……我看隻差寫上怎樣把革命進行到底了。
我對他說:“我去見女大酋長隻想跟她聊聊天,又不是國事訪問,弄得那麼正經幹嗎?都是女人,說點輕鬆的話題。”
“那不成,一定要按照我提的問題采訪,決不能聊什麼家常。你是以一個外國記者的身份出現的,怎麼能說那些沒水平的話?你要是聊家常,大酋長會看不起你的。”莫塞斯顯得比我緊張一百倍,我明白他的心思,他希望讓大酋長覺得,他帶來的人有名記的範兒,而不是一個走江湖的混混。如果我再告訴他,我隻想把女大酋長當一個朋友的話,他非跟我翻臉不可,會認為我是個不知天高地厚的江湖女。
為此我還是答應他,向大酋長提幾個“有水平”的問題。
說實在話,幾經這家夥瞎咋呼,去見這位女大酋長之前,我也感到有壓力了。我想,她之所以能一枝獨秀地從男人堆裏脫穎而出,足以證明她的卓越與非凡。於是,我突然開始重視莫塞斯提醒的一切,但為時已晚,此時,女大酋長家的大門已被莫塞斯敲開了。
一個英語說得非常流利的男人為我們打開了大門。他沒有笑容,也不那麼熱情,但是彬彬有禮,一派紳士風度。
互相介紹之後,得知他是大酋長的兒子。當他聽說我是個中國人時,立刻換了一副麵孔。
“我知道中國過去的總統叫毛,很厲害,聽說中國現在發展得很快,人民都很富裕,像美國人。”他說。
莫塞斯趕緊接過話茬:“中國人每家都有電視、冰箱,人人都有能移動的電話,你看子用的照相機,好幾千美金呢,她還把電腦帶來了。要是我們不打仗的話,也會這麼好。”
“你看看因為打仗,我們連家都沒了。”大酋長的兒子突然冒出這樣一句話,讓我有點摸不著頭腦。
“這難道不是你的家嗎?你媽媽是大酋長,怎麼可能沒房子住呢?”我問。
他說,這是他姐姐的家,他們家在一個叫曼都(Mandu)的酋長領地,現在已經改名叫瓦魯納(Valunia)酋長領地了。戰爭將他們領地的房子全部炸毀了,政府正準備給他們重建,但有些問題尚未達成協議,隻好等待。
趁大酋長還沒出來,我仔細環顧了一下房子四周,獨門獨院,足有二三百平米,黃色的牆,透著溫馨與和諧。屋內沙發、電視盡管有些陳舊,但這些裝備卻是一般老百姓家不曾有的。
這時,後院的門開了,莫塞斯向外看了一眼,立馬緊張地站了起來,想必是大酋長來了。
女大酋長挺“家常”
大酋長緩緩地走到我麵前,麵帶微笑地與我握手,還很親切地擁抱了我一下。之後,她讓我跟她坐在同一張長沙發上,並沒有急於開口,而是慈母般地端詳著我,我也微笑地看著她。
大酋長50開外,身體較胖,看上去與普通的非洲婦女沒什麼兩樣。她身穿一件暗紅色的短袖大長袍,顯得很端莊。可能是熱的緣故,她總是不時地將袖子往肩上撩,由於袖子太寬,裏麵又沒穿衣服,下垂的雙乳從寬大的衣袖中分別露出了半邊。真沒想到這位被視為“神”的女大酋長,如此自然和隨意,我與她坐在一起,感到無比放鬆。
與酋長交談的時候,她的兒子順理成章地做起了翻譯。
我首先送上了莫塞斯讓我準備的禮物:一瓶威士忌酒和一塊從中國帶來的真絲的絲巾,還有一個大大的中國結。至於為什麼要送威士忌酒至今我都不清楚,莫塞斯隻說是當地風俗。之後,我向她介紹了自己的情況,同時,少不了重點說說中國與塞拉利昂這麼多年的友好關係。
雖然我們的談話很隨意,但涉及到兩國關係,多少還帶點外交辭令,特別是我說起話來,總帶有一些恭維的色彩,使氣氛顯得有點僵硬。也許她也感覺到到了這一點,為緩和氣氛,對我說:“聽說有中國的女記者來,我高興極了。我喜歡跟女人聊天,全世界的女人都一樣,我們可以說說自己的話題。”
說到女人,她臉上洋溢著母親般善良的微笑。
她對我說:“我生了八個孩子,現在一個在美國,一個在英國,其他的孩子都在首都弗裏敦工作。我丈夫本來是個很能幹的人,前些年得了腦血栓,現在行動很不方便,他已經79歲了。”說著,她跟兒子說了句什麼,過了一會兒她丈夫從裏屋拄著拐杖,在兒子的攙扶下,搖搖晃晃地走了出來,我趕緊迎上前與他握手。
她丈夫個子挺高,瘦削,由於長期患病,臉色和精神看上去都不是太好。
我想起英國的一位名叫華德的攝影師,曾在1990年11月至1991年9月,騎著摩托車,曆經近一年時間,拍攝了塞拉利昂所有的大酋長,並對他們進行了詳實的采訪。在他出版的畫冊中,是這樣介紹塞拉利昂大酋長的曆史的:1896年,英國宣布塞拉利昂成為它的保護國,一些統治者們開始被稱為大酋長。為了確保這些統治者具有權力的名分和標誌,1961年,為慶祝塞拉利昂獨立(仍為英聯邦成員國),英國人特意給他們頒發了兩件珍寶:一件是鑲有英國戰船的銅製圓頂的權杖,另一件是木製西式寶座。這個寶座上雕刻著“EILR”,意思是伊麗莎白二世。伊麗莎白雷潔娜,在1971年塞拉利昂成為共和國之前,她是塞拉利昂名義上的領袖。
我問大酋長:“聽說每位大酋長都有兩件珍寶,寶座與權杖,你那兩件珍寶還在身邊嗎?”“很遺憾,這兩件珍寶原本應該一任接一任傳下去的,而我的隻剩下權杖了,那件西式寶座幾年前被戰爭的炮彈炸毀了。”她說。我又問她:“能為你拍攝一張拿著權杖的照片嗎?”她很爽快地答應了,不過拍攝日期和時間還得再定。這時我問坐在一旁的大酋長的丈夫:“您覺得自己娶了大酋長做老婆是不是特自豪?她在村裏比您有權又有地位,您會覺得有壓力嗎?”
他扭頭看看旁邊的大酋長,又回過頭來衝我笑笑,用一口流利的英語說:“她是個很好的母親,也是個好女人。她當大酋長是上蒼給的,上蒼讓她為百姓劃分土地,讓她為村民的事判定對錯。因為隻有她能與上蒼交流,我就不行。關於上蒼的安排,一切都是對的,人是不可改變的。”
我們交談時,大酋長不時地點著頭。我趁別人不注意時,小聲問她的兒子:“你媽媽也能說英語對嗎?”“不,她隻是能聽懂,幾乎不說。”他說。我又問:“你知道她有什麼特殊的服飾嗎?”“我沒看見她有什麼特殊的飾品。”大酋長顯然聽懂了我的問話,對我說:“大酋長的服飾很複雜,有專門的禮儀服裝、頭巾、珍寶、首飾、鼓和象牙喇叭,最顯眼的是長袍、束腰上衣、襯衫、背心和《現代聖經譯本》,不過,不是現在,是過去。這些東西都被戰爭破壞了,現在我是一個一無所有的酋長。”
大酋長又說:“你知道最令人喜愛的服裝是什麼嗎?是用我們當地編織和染製的布製作的禮儀長袍。這種長袍上注有特殊的藥物,能保護穿戴者抵禦外來的侵襲,而隻有當地生產的布才能吸收這種特殊的藥物。長袍上有了藥物,再附上護身符圖形,人穿上它就能獲得威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