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娟和周蓉回去之後,果然因為誰上學誰養家的問題爭執了起來。
倪如月這幾天腿腳不利索,隻能躺在床上發表高論:“娟子你就別上了,你都這麼大了,差不多也該嫁人了,這幾天我就找後村的錢嬸幫你物色物色,最好是挑個在城裏上班的,端公家的鐵飯碗,穩當。”
周娟不滿地看著倪如月:“我不嫁!我成績好,憑什麼不讓我上?再說我還有一年半就畢業了,拿個高中畢業證也好找工作。”
倪如月聽著這話有點不高興了,在這個家,除了周致達,沒有任何人能質疑她的權威。
她支棱著坐了起來:“高中畢業證有什麼用?將來還不是嫁人生子?再說你妹妹還小,嫁人還早,你們倆總歸要有一個上不成的,還是讓她上,你找個好人家先把婚定了,回頭留在家裏,幫家裏上一兩年工再出嫁。好了,就這麼定了,你趕緊把錢給蓉蓉,讓她報名去。”
周娟要氣死了,平時也沒覺得她娘有多偏心,可真到了大是大非麵前,她娘的一碗水就端不平了。
她不肯拿錢出來:“我不給,她上學期末才考了幾分啊?數學29,外語37,隻有語文好點,也才62,其他的物理化學更不用說了,都是個位數,讓她上不如讓豬去上,豬都沒有她考得這麼差勁!”
“娟子!我的話你都敢不聽了是不是?嗯?從小到大你都是個乖巧聽話的孩子,今天犯的哪門子渾?一個勁跟娘對著來!怎麼,撞邪了?還是邱金蓮給你點錢你就不知道自己姓什麼叫什麼了?是她讓你回來作妖的?你過來,扶我起來,我找她算賬去!”倪如月說著就要下床,就是腿實在用不上力,跟拖著個木頭樁子似的,折騰了半天,還是倒下了。
周娟在一旁看著,沒動。
她本來是想好好照顧照顧她娘的,可是她沒想到,她娘偏心偏成這樣,她就不明白了,她基本上門門功課都是滿分,憑什麼讓她輟學?
說到天王老子那裏都說不通!
她不服氣,轉身出去找她老子說理去。
這個家裏總歸會有講理的人的,她爹又是個手藝人,肯定比她娘靠譜。
結果自家院子和隔壁大哥家院子都找了,根本找不到她爹的身影,最後隻能一跺腳,往穀倉找了去。
還真給她找到了,她爹正趴在釀酒的缸子旁邊,醉得跟個死鬼一樣,嘴裏嗚嗚哇哇的不知道在說什麼胡話。
這一刻,周娟隻覺得一盆冷水把她從頭澆到腳,透心涼。
偏偏周蓉吃完了飯,來找她要錢報名,她這心裏的怒火,瞬間躥了上來。
一時沒忍住,跟周蓉動手撕扒起來了。
等這姐妹倆的吵鬧聲把周正和他媳婦吸引過來的時候,周娟臉上已經被周蓉抓花了,周蓉也沒好哪去,頭發被扯散了,衣服被扯破了,露出裏麵發黃的舊棉花。
看著這姐妹倆狼狽的樣子,周正氣不打一處來,一人給了一個大嘴巴子,幹脆把錢搶了過來:“都別上了,賠錢貨上什麼上?看看你們兩個,把家裏造成什麼樣了?我也不指望你們掙工分養家了,讓錢嬸給你倆都找個婆家,趁早滾蛋!”
周娟聽罷,直接跌坐在了地上,哭得死去活來,周蓉也不想輟學,她倒是沒哭,而是纏著她大哥撒潑去了。
到了她哥院子裏,又是砸鍋又是摔碗的,嚇得周正趕緊把錢還給了她,還沒來得及說她兩句,她就一扭頭跑了。
周正看著家裏亂糟糟的樣子,隻能拿周娟出氣,抄起掃帚就來收拾周娟。
周娟無處可逃,挨了兩下之後,一跺腳一咬牙,衝出了院子喊救命,等她把左鄰右舍都招呼過來了,她便哭著控訴起她娘和她哥的惡行。
可是她忘了,農村人,本來就沒有幾個願意供女孩子上學的,她家原來是因為她爹工作好,所以姐妹倆才可以一直上到中學,可村裏其他人家,女孩子都是早早就幹活養家了,能上個小學畢業的都是少數,何況是初中和高中。
所以這波沒有幾個人站周娟的,反倒是指指點點,說她不懂事,這麼大個人了,還不知道幫家裏分擔憂愁,白瞎她爹娘那麼疼她了。
周娟委屈死了,她看著周圍這些嬸子嫂子們指手畫腳的樣子,徹底寒了心。
在這一瞬間,她忽然明白了她大姐為什麼會跟家裏決裂了,也明白了她大姐把周正兄弟三個五花大綁的恨意是有多強烈。
她的淚水模糊了視線,耳朵裏嗡嗡嗡的全是那些嘲笑和指責的聲音,最終她尖叫一聲,推開人群衝出了村子。
等她意識到自己居然又來到了山上的時候,天已經快黑了。
邱崇英和傅琛忙了一下午,已經把田壟犁得差不多了。
早春時節,太陽一下去降溫就特別快,所以他們小兩口不敢耽誤,收拾好農具就準備帶著孩子下山。
剛走到山道上,就看到周娟紅腫著眼泡花著臉,委屈又別扭地站在迎風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