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的天氣乍暖還寒,時晴時雨,跟我這幾日的心情倒正相合。表麵上我裝出一副輕鬆愉悅、風流灑脫的模樣,該幹嘛幹嘛,早上練劍、作畫、撫琴做好了充分準備,可當史秋盈告訴我可以去看望我那些朋友們的時候,我止步不前。
當一個人即將遠行之際,雖然腦子裏那個理想主義的我,激情澎湃地想象出一副少年劍客飲馬江湖、仗劍天涯的瀟灑勁兒,可那個膽小怯懦的我一直在跟理想戰鬥,用極為理智、充滿條理性、以及旁征博引古今中外的案例,譬如壯士一去兮不複還的荊軻,還有塞萬提斯筆下、做著騎士夢、被現實撞得頭破血流的唐吉坷德,總之他倆吵得不可開交。說白了,我這個人就是惜命,想多活幾年。
所以我不敢見那些朋友們。我已經外強中幹,如果再被他們用溫暖的關懷與懇切的勸誘將我包圍,那我真的會後悔、退縮,變成那個連自己都看不上的我。
仰望著春日的萬裏晴空,我茫然地吹著那支紫竹長蕭,紛亂繁雜的思緒終於沉靜下來,把各種煩心事通通拋擲到腦後,一切都等完成第一項任務再說吧,多想無益。
突然,我的眼睛被一雙柔軟、溫暖的小手捂住,耳畔傳來銀鈴般的嗓音,“猜猜我是誰?”——這也是我的煩心事。原以為做女人的煩惱太多,作男人會可以轟轟烈烈地幹點正事,誰想在情愛這種事情上,男女平等,尤其是當一個女人扮成男人的時候,既享受不到男人該享有的,還會有更多不該有的煩惱。
這個世界對男人的要求比女人要多,都是些刀口上舔血的營生,死了那是沒本事。作為一個有本事的稀罕男人,一定有很多姑娘含情脈脈地望著你,愛著你,她們像姹紫嫣紅的玫瑰花在溫熙的晨光中綻放,嬌嫩柔軟的花瓣上帶著晶瑩透亮的露珠,那一滴滴露珠就像她們明亮的眼眸,讓你不忍心,就連碰一碰都要小心翼翼。
如果我是個七尺男兒的話應該會很享受這種被眾多愛慕的眸光關注的感覺,可我不是。我輕輕地掙脫開,轉過身去,麵上尷尬地笑了笑,“盈兒,我那些朋友們都還好吧?”
“都很好,你不必擔心,我會照顧好他們的。”她年紀還小,又出身在武將家庭,陽光開朗,似乎沒有意識到我有意的疏離,白皙的麵龐洋溢著幸福的笑容,“你那位劉兄倒是很有趣,”
“你的眼光不錯,劉兄的確是少年英才,英俊瀟灑,機智幽默”我開始調侃她,搜刮肚腸試圖將所有讚美男子的詞語都用上。
“可我覺得天下的男子都不及謝郎,”女人總是很敏感,也許她們與生俱來都有第六感,聽我稱讚別的男人,她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我,臉上蕩起了玫瑰色的紅暈,那雙秋水般靈動的眼眸閃動著異樣的光芒,花瓣似的雙唇微微張開,“我隻喜歡謝郎,”
我的臉一定是紅透了,因為我全身發熱,不是因為愛,而是唉,我也不知道是什麼,還好我戴著麵具,這真是件好東西,可以將你的所思所想完美地隱匿。“盈兒,我看殿下軍中的將領們也有雄偉壯闊的七尺好男兒,你再看看我,細胳膊細腿,一見鍾情是脆弱的,不堪一擊的,結婚對於一名女孩子來說可是一輩子的事情,你還小,可得多看看,就是出去買盒胭脂水粉都得貨比三家不是,更何況是嫁人。”
急促的呼吸讓她的雙唇顫抖起來,那雙秋水般的眼眸刹那間顯出一層淡淡的氤氳霧氣,我吃了一驚,身後傳來匆忙的腳步聲,多麼及時,我連忙轉過身去。
“謝兄弟,殿下說讓你立即到城樓上去,做好準備。”這是我們約定好的暗號,機會來了。整個計劃的開始需要讓我不經意地出現在那個傳說中的怪老頭麵前——不經意很重要,那可是個聰明絕頂的怪老頭。
老天爺很給力,在下了幾天淅淅瀝瀝的春雨後,天氣晴朗,碧空萬裏無雲,空氣中充盈著雨後青草散發出來的清香,站在城樓上放眼望去,遠方是綿延起伏、泛著星星點點的綠意、顯出一抹滄桑感的蒼茫群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