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黛玉或許不懂裏頭的彎彎繞,但是經曆過前世,尤其在死後看見天下大亂之後人吃人那些年,一家人哪怕揭不開鍋,先賣女,後賣妻,最後才賣兒。這世道不管怎麼不好,男人永遠可以踩著女人躺活路;隻有一個家裏沒了女人,才輪到男人成螻蟻。現在黛玉明白得很,眼前這位金嗩呐能成為班主,不知道有過多殘酷的過往。那位被招婿的大徒弟,多半是吃絕戶未遂,丟了性命。
人家金嗩呐能接過家業把福瑞苑的名頭越做越響,自己也可以支撐林家。這一世,誰也別想把林家吃幹抹淨。
黛玉送來的話本子沒留姓名,隻留了個問天客的名號。但是金嗩呐一看眼前這姑娘的年紀都可能沒及笄,生得又白淨,就知道是好人家出身的姑娘。大約家裏遭了什麼變故,才會拋頭露麵來這等地方找自己,這讓金嗩呐一下就想到了自己爭奪福瑞苑的那些年。
“你這戲,我會給你唱出去!”金嗩呐斬釘截鐵的說。金嗩呐能把福瑞苑做成蘇州第一戲班,眼力自然也是一等一的,金嗩呐一眼就看出黛玉那話本子寫得好,能火。
黛玉道謝:“那就謝謝金班主了。過幾日,我會派人把剩下的回目送來。另外還有一件事好叫班主知道,我這話本子,也會交給說書人說。”便是把話本子送給戲班唱,也有行當裏的規矩,不能一個話本賣幾家,讓說書人也說這個故事的事,黛玉沒打算瞞著金嗩呐。
金嗩呐這等從男人的壓迫中掙出路來的人,人家一聽黛玉這要求就知道別人要的是散步消息,金嗩呐唱這出戲,自己能掙錢,也願意幫這個忙,便爽快的應了。
從福瑞苑出來的時候,白玉堂舉著杯子笑著跟黛玉、謝隱打了招呼。黛玉也點頭示意,算是打過招呼,便出了福瑞苑。
和金嗩呐談妥,蘇州的事算是暫時告一段落,黛玉次日再去拜訪了一次黎啟,又派人將剩餘幾回的《黑白記》交給金嗩呐。
然後便回了林家老宅,清點行禮,準備帶著眾人啟程回了揚州。這日收拾東西的時候,雪雁見桌子上一個金錁子,道:“好好的,誰把金錁子扔在這裏?”
黛玉瞥了一眼,那金錁子是自家的,但是雪雁做事向來仔細,不會將東西亂扔,這金錁子哪裏來的?這些時日黛玉隻在福瑞苑用過一次金錁子,賞了丫鬟翠紅,又在福瑞苑遇到過白玉堂。想到這位白五爺的行事,黛玉便走到院子裏,果然見白玉堂坐在房頂上。
見黛玉出來,白玉堂跳下來,道:“林姑娘要回揚州了?”
黛玉見周圍沒人,便低聲笑道:“五爺,林家門房沒那麼不近人情。”
白玉堂知道黛玉指的是自己正門不走,偏翻牆進來的意思,也沒在意。倒是黛玉這句五爺,既在白玉堂的意料之外,又覺在情理之中,便問:“林姑娘是怎麼知道我的來曆的?”
黛玉眨眨眼睛,笑得頗為俏皮:“我不知道啊,我不過隨便一試,哪知道你就承認了?”
白玉堂:……這是什麼刁鑽丫頭啊。
不過白玉堂還是遞了個包裹給黛玉:“這東西,我想林姑娘用得上。”
黛玉伸手接了,也沒問是什麼東西,直接道:“多謝五爺,以後白五爺有什麼需要,盡管來找我,任何事,我都會盡力而為。”黛玉說得真誠,卻並不誇海口。日後世道亂得很,便是司徒家的人,也不敢打包票辦到任何事。
白玉堂見小姑娘這神情,就忍不住笑了:“林姑娘看都不看,就給我如此大的許諾,就不怕我給的是一團敗絮?”
黛玉也笑了:“不是重要物件,不值得五爺特地跑一趟。”謝隱是在太虛廟癩頭和尚所在的偏殿裏遇到的白玉堂,後來,經兩人推算,如果瞿天所說的賬本屬實,就應當在那偏殿中。白玉堂單獨跑一趟給自己的東西,多半和私鹽案有關。所以,黛玉覺得自己給白玉堂的承諾並不算重。
再次提及自己的身份,想那種被看穿的感覺,白玉堂忍不住問:“林姑娘是不是知道什麼?”
黛玉也露出嚴肅的神色:“初見白公子那日,白公子所穿夜行衣為宋製,偏偏公子叫白玉堂,和畫本子上說的一樣。”
說起畫本子,白玉堂就有些無語,這幾天他還看了幾場和包公有關的戲。林姑娘這麼說,大約是已經猜到自己的來曆,但是這等匪夷所思的事,不知道為何這姑娘接受這麼良好。
於是白玉堂道:“多謝姑娘替我保密,日後姑娘但凡有差遣,白某也在所不辭。”說完,白玉堂足下一頓,便飛身而起,越上屋頂走了。
黛玉:果然你們當大俠的都不走大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