竇太主和陳阿嬌聽了董偃的餿主意,派人綁架衛青,結果偷雞不著蝕了米,衛青平安無事,反而惹惱了武帝,使衛氏滿門榮寵,驟躋顯貴。母女二人氣得翻腸倒肚,兩眼發直。屋漏偏逢連陰雨,船破卻遭頂頭風。時過一年,也就是建元六年五月,她們的靠山太皇太後生命垂危。這像是雪上加霜,竇太主和陳阿嬌擺架勢耍威風的好日子快到盡頭了。竇太後靜靜地躺在長信殿裏。武帝、王太後等皇家成員,以及她的侄兒竇嬰等外戚成員,會聚殿中,等待著她走完生命裏程的最後幾步路。沒有人哭泣,更沒有人傷心。因為這位太皇太後曆來專橫霸道,實在沒有給人留下什麼好的念想。竇太主劉嫖跪在竇太後的榻前,想哭卻哭不出來,思想時時走神。第一,她想到自己派人綁架衛青,做了一件蠢事,侄兒皇帝若是認真追究起來,自己能有好果子吃嗎?第二,她想到太皇太後的遺產,其數目相當可觀,太皇太後的兒女惟有自己活著,理當繼承這筆遺產,可是太皇太後快斷氣了,怎麼還不趕快交代後事呢?竇太後輕輕地動了一下。她已經很瘦很瘦了,瘦得皮包骨頭,身體蜷縮,短小得像一條犬像一隻貓。武帝湊向前去,說:“太皇太後還有什麼話要說嗎?”竇太後蠕動著幹癟的嘴唇,抽著最後的油氣,含含糊糊地說:“我死……死後,你……你要善……善待嫖兒、阿……阿嬌。長……長信宮的財……財產,全……全歸嫖兒……”武帝說:“行!孫臣照辦就是。”再看竇太後,微張著嘴,一動不動,氣息全無。武帝轉身宣布說:“太皇太後升天了!”這時,劉嫖“哇”的一聲哭了起來。她想到母親給予她的無數好處,眼角終於有了幾滴淚水。王太後、陳阿嬌等也跟著哭泣,那隻是掩麵幹號而已,淚水難得下來的。

武帝表麵上自然要盡孝盡哀,內心裏卻充滿欣喜,說:“捆縛朕的最後一條繩索沒了,謝天謝地,謝天謝地呀!”從這時起,他意識到自己已是真真實實的皇帝,親政決事,號令天下,再不會受到任何約束了。武帝把太皇太後的喪事交由丞相許昌和禦史大夫嚴青翟辦理,自己騰出手來,召見董仲舒。他要和這位大儒進一步商談,以確定獨尊儒術的大事。董仲舒到長安已經六年,原在公車待詔,後在長安安家,大門不出,二門不邁,一心一意研究孔子的《春秋》。《春秋》是孔子根據魯國國史刪訂的一部史書,文字深奧,一般人很難讀懂。於是,許多學者為之注釋,著名的有左氏、公羊、穀梁三家。董仲舒研究的是《公羊春秋》,它是戰國時人公羊高對《春秋》的闡釋,觀點比較新穎。董仲舒研究此書,恣意發揮,使之內容更加豐富和實用。武帝依然稱董仲舒為“先生”,說:“朕在即位之初,就和先生討論過國家的統治思想問題。先生推崇儒學,朕甚讚同。但這些年來,由於眾所周知的原因,儒學沒有得到它應有的地位。現在,形勢改變,舊話重提,先生可以盡吐經綸,暢所欲言。”董仲舒說:“當年,陛下有旨,讓臣把自己的想法寫成策論。臣遵聖命,謹根據《春秋》宏旨,視前世已行之事,觀天人相與之際,寫了三篇論著,姑且叫做《天人三策》,現在敬獻陛下。”說著,雙手捧著數片竹簡,恭敬地遞呈給武帝。武帝看那竹簡,密密麻麻地刻著蒼勁的秦篆小字,即興而讀,讀著讀著,喜得手舞足蹈,眉開眼笑。因為董仲舒的策論以史為據,結合實際,廣征博引,把“大一統”作為首要大事,把“忠君”作為最高準則,闡述儒家思想,縱橫捭闔,開張有度,太合自己口味啦!如策論中說:“《春秋》謂一元之意,一者萬物之所從始也,元者辭之所謂大也。謂一為元者,視大始而欲正本也。《春秋》深探其本,而反自貴者始。故為人君者,正心以正朝廷,正朝廷以正百官,正百官以正萬民,正萬民以正四方。四方正,遠近莫敢不一於正,而無有邪氣『奸』其間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