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第29章(2 / 3)

然後就定定地去看馮山。

馮山的一隻空袖管在風中飄舞著,孔大狗立在馮山身後,目光裏似乎要射出子彈。

不知是因為激動還是別的原因,槐自從看到馮山那一刻,便開始渾身發抖,他的牙齒打著戰,上牙碰著下牙說:馮山,你終於來了。

馮山沒有說話,孔大狗就罵:槐,你個兔崽子,趕快把文竹交出來,放我們下山,明天這時候,就是你的祭日。

槐似乎沒有聽見孔大狗的話,他哆嗦著雙腿,在馮山身邊繞了一圈,又繞了一圈,最後他把目光定在馮山的臉上。馮山迎著槐的目光望過去,兩個男人的目光就交織在了一起。

馮山望著眼前的槐,槐在他眼裏既熟悉又陌生,這就是他和菊香的孩子,他的上唇已經生出了長長短短的茸毛,太陽底下,槐仍然一臉孩子氣。他望著槐,心裏突然湧出一陣感動。這份感動像一股溫熱的潮水很快便湧遍他的全身,他的目光柔和了起來,軟軟地望過去。槐的目光卻像一把刀子。

馮山猛然間從槐的目光中似乎看到了年輕時的自己,他揮起砍刀眼皮不眨地向自己的左臂砍去……所有的英雄壯舉都是一瞬間完成的,那時他空著袖管站在凜冽的寒風中,他的心裏隻有一個願望,那就是贏光楊六所有的家當,讓楊六抱著石頭沉到大西河裏去。他的信念像一棵瘋長的樹,穿越他的頭顱,擎著他的信念,直上雲霄。那一陣子,理想和信念像一壺老酒,讓他在迷怔中癲狂著興奮著。馮山望著眼前的槐,槐也正沉醉在自己的信念中,那份悲壯和那份激越讓槐悲壯和豪情。這就是他的兒子,知子莫如父。馮山在那一瞬間完成了對槐的了解和想象。

這時的馮山反而鬆弛了下來,他笑了笑,鬆弛下來的神態讓他更自然了一些,他叫了一聲槐。

槐就像一顆隨時準備爆炸的炸彈一樣,靈醒地望著他。

馮山又說:你想了斷這份恩怨,你做主,聽你的。

馮山說完這話,拔出了腰間的槍,輕輕地放到了地上。

槐在牙縫裏擠出幾個字:我要和你賭一次,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馮山微微笑了笑,他把拇指卡在腰間的皮帶上,就像平時指揮一場戰鬥後,大獲全勝,看著戰士們在打掃戰場。

他望著槐一直微笑著,這笑讓槐有些不知如何是好,槐摸了摸臉,又抻了抻衣服,槐就沒頭沒腦,有些生氣地道:你看什麼?

馮山無動於衷,仍那麼笑著。

槐就惱羞成怒道:看什麼看,我今天要跟你賭槍,讓你輸得心服口服。

槐“嘩啦”一聲從懷裏掏出槍,並頂上子彈。

孔大狗躥過來,站在兩個人中間,似乎要伸開雙臂護住馮山,然後嘴裏道:和我大哥賭,你小子不夠格,你要是贏了我,再找我大哥。

馮山用了些力氣,用手把孔大狗扒拉開,就那麼迎著槐的目光站在那裏,臉上依舊帶著笑。

槐說:咱們相距五十步,一起射擊,誰先倒下誰就認輸。我輸了,隨你下山,你輸了,把命留下。

槐說完一步步地向前走去,他數著自己的腳步。

孔大狗抱住馮山,撕心裂肺地喊:大哥,你不能和他賭,要賭我和他來。

馮山看著一步步遠去的槐,衝孔大狗一字一頓地說:大狗,你站遠點,你無法替我了結。

孔大狗不走,仍那麼抱著馮山。

馮山就又說:大狗,你站開。

孔大狗知道,馮山的決定就是潑出去的水。他有些絕望地喊了一聲:大哥。

槐站到五十步這個地方不動了,他轉回身,舉起了槍。

槐說:姓馮的,要是你不敢舉槍,我現在立馬放你們下山。

馮山伸出一隻腳,用腳尖一挑地上的槍,槍便到了他的手裏。

槐打了一聲口哨,兩個士兵押著文竹從山洞裏走出來,她的手裏仍死死地抓著那枚拉開引信的手榴彈。她立在不遠處,叫了一聲:馮山——

馮山偏過頭去,衝文竹美好地笑了一次。

文竹就幸福地立在那裏,她看到了眼前的賭勢,心一下子安穩了起來。她雖然不了解馮山的賭,但她無數次地等待過馮山從賭場上歸來。每次回來,馮山都是一身的疲憊,也像今天似的衝她微笑著,然後轟然一聲倒在滾熱的炕上,鼾聲四起。她隻要一聽到這鼾聲,懸著的那顆不安的心,立馬就沉了下來,三天四夜之後,馮山會在夢中醒來,然後虎虎有生氣地站在她的麵前,馮山就又是馮山了。她欣賞這樣的男人,就像看一尊神,她就是這樣被馮山軟化的,也是這樣被征服的,在以後的生活中,隻要看到馮山的身影,她就會踏實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