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明白這層,何妙容不由得臉色慘白,她就說何妙瑛哪來的底氣競拍——出嫁的時候娘親刻意做了些手腳,那幾個嫁妝箱子泰半都是空的,且多為笨重無用之物,而太子再怎麼寵她,到底隻是新嫁娘,加之東宮素來儉樸慣了,不可能賞她太多銀子。
敢情她擱這兒唱空城計呢!
何妙容又恨又氣,恨不得一口生吃了對方。
何苗卻好整以暇向那店主道:“還不快找人包起來?沒看二姑娘已等得不耐煩了。”
何妙容這會子簡直騎虎難下,已經出口的話當然難再收回去,何況她堂堂何家嫡女,臨陣反悔像什麼樣?
但即便如此,她一時卻拿不出那許多銀子,何妙容隻能哀懇地望向對麵——指望何苗看在姊妹情麵上,替她作保,先賒欠著再說。
再不濟,或是請許氏代為墊付,她手頭多少寬綽些。
何苗不作聲,原主在娘家可沒少受這位二小姐的閑氣,以德報怨,何以報德?何苗才不當這聖母娘娘。
至於許氏,她跟何妙容素無交情,兩家雖然沾親帶故,可也犯不著巴結一個沒出閣的黃毛丫頭?樂得坐山觀虎鬥。
何妙容這會子也顧不得什麼尊嚴不尊嚴的了,臉紅得能滴出血來,蠍蠍螫螫上前,聲如蚊呐喚道:“大姐姐。”
又含悲忍恥地施了個屈膝禮。
何苗總算有了些好臉色,還輕輕誒了聲,仿佛很滿意她此刻的投誠。
何妙容鬆口氣,無論如何,總得把眼下的難關過去再說。
哪知奇峰陡轉,何苗笑眯眯地轉向那掌櫃,“看在我這妹子的情麵上,您好歹寬容則個,準她賒欠,隻收五分利罷。”
何妙容差點沒吐血,五分利?她可真敢說!外頭放印子錢的都隻要三分。
待要反駁,何苗卻已快人快語,“當然,總不能叫您吃了虧去,不如就用這副頭麵暫且抵押,您看可好?”
說完,便三下五除二將何妙容頭上的釵環瓚珥悉數取下,一股腦放在櫃台上——字據可以不認,首飾卻非戴不可,有了這些什物做擔保,何妙容必得速速贖回。
掌櫃的看得分明,雖不知眼前幾位貴客間有何罅隙,但他是個生意人,隻要有利可圖,怎麼樣都好,於是欣然默認了何苗的說法。
何妙容頂著一頭亂糟糟的烏發,整個人都恨不得要炸掉。
偏何苗還故作好心問她,“二小姐,等會兒我跟許妹妹要去喝茶,你也一並過來麼?”
何妙容這副模樣哪敢在街上瞎逛,潦草搖了搖頭,一陣風似的出去——片刻都不敢多待。
何苗大大的出了口氣,這會子方才稱心如意,隨意挑揀了幾匹鬆江細棉布,便帶上許氏往城東的醉仙樓去,準備飲茶,聽說這兒的茶點十分美味。
許氏察言觀色,方知這位太子妃娘娘與何家的關係並不怎麼好,也是,一個是前娘生的,一個是後娘養的,怎麼都親近不到一塊兒去。
她倒不覺得何苗不識抬舉,這些時日兩人相處,她觀何苗是個脾氣頂頂爽利的人,既非她故意找茬,可知是旁人得罪她在先——看來自詡高風亮節的國公府裏頭也混著不少醃臢。
民以食為天,何苗這會子已把那家人給忘了,而是一心一意盤算起午膳的菜色來。
這醉仙樓還是許氏推薦給她,說是有個餘杭來的大師傅,做的西湖醋魚極好——想她孕中愛吃酸,那魚肉又是頂容易消化的,且不油膩。
何苗果然喜形於色,方一落座便叫了小二來,雜七雜八地點了許多盤。
便是雙身子的人也不該這樣大食量,許氏婉轉勸諫道:“皇嫂,過猶不及。”
就算吃得下,兩個女孩子在外頭狼吞虎咽也不甚美觀。
何苗大大方方地道:“吃不完,那就打包帶走,總不至於浪費。”
許氏啞然失笑,心想這位太子妃倒是個奇人,從沒見過這樣不拘小節的——但不知怎的,許氏同她相處起來卻倍感輕鬆,迥異於王府那種沉悶逼仄的空氣。
受到何苗情緒感染,許氏竟也跟著大快朵頤起來,有生以來,她還是頭一遭這樣敞開肚量,許是沒了心理包袱,原本平平無奇的菜色也顯得美味許多。
何苗笑道:“如此甚好。”
她頂看不慣時下流行的小鳥胃——難得參加次宴會,又不是饑荒年月,女孩子們還一個個餓得前胸貼後背的,生怕被人說不檢點,何苗瞧著都瘮得慌。
許氏難以受孕,未嚐不是過瘦的緣故,營養都跟不上,孩子怎麼可能長得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