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個賣花女都是平日熟識的,這還是第一次在滿月身邊見到陌生人。
“這是,這是剛搬到我鄰家的姐姐,”滿月有些尷尬地說謊:“聽說今日熱鬧,便隨我一同過去看看,順便幫我賣花。”
“她怎麼還戴著幕笠?”另一個嘴快的小姑娘立刻問。
“雲姐姐家裏遭過火災,臉被燒毀了,聲音也啞了,所以出門才戴這個,”謊話一旦出了口便越是流利:“她平常都不出門的,也是我這次極力相邀,才願出門透透氣,你們可不能欺負她。”
“哪會呢!”
幾個小姑娘聽說麵前的“姐姐”居然有這樣悲慘的遭遇,立刻義氣起來:“滿月的朋友便是我們的朋友,誰敢欺負她?”
“就是!”
“姐姐嗓子受了傷不能叫賣,我也可以幫忙!”
“姐姐長得好高啊……”還有小姑娘在驚歎。
幾個小姑娘中,其實滿月算年紀最大的,畢竟下月便要及笄,其他幾個不過十二三,圓臉那個才十歲,比初七也差不了多少,個個還稚氣未脫,嘰嘰喳喳邊走邊聊,很快到了鹿章書院,互相打了招呼,便四散著自己尋找合適位置去了。
雲嶠一直一言未發,隻到了書院門口,才微微抬起頭,看了一眼大門上龍飛鳳舞的幾個大字。
“咱們就在這裏吧,書院裏麵不讓進的,”滿月放下花簍,用袖子擦了擦額上的熱汗:“雲……姐姐,你累麼?”
雲嶠微微搖了搖頭。
夏天的幕笠不似冬日那樣厚重,多是輕薄的絹或絲做成,他這樣一搖頭,下端的簾子便飛了起來,露出半個線條優美的下巴。
滿月嚇得連忙上前掩住,又驚覺這動作不對,忙又放開,輕咳兩聲:“若累的話,先把花簍放下也行。”
書院是清淨之地,自然不允許閑雜人等隨意進出,但此刻通向書院的大路上已經擠滿了各種小攤販,有賣扇子香袋的,有賣字畫舊書的,更多的是賣各類吃食,胡餅、酥餅、薄脆餅、炸糕、冰酪、各色飲子等等,不一而足,好幾個學子大概是別處匆匆趕來,忘記吃早飯,已經停在那些吃食攤子前捧著油紙包大快朵頤起來。
這些攤販也有自己的消息渠道,知道書院今日有大熱鬧,早早便過來占了位置,有家賣油糕的甚至跟旁邊賣舊書的差點打起來,不外乎誰的位置多占了半分之類。
幸好滿月這樣的賣花女都是拎著花簍滿場跑,並不用跟他們爭這一席之地,倒也免了許多糾紛。
“雲姐姐,你要吃什麼?我去買。”
陳伯昨日便交代了他一早要出去購買黃泥,不用準備他的早飯,雲嶠又是跟自己一起出來的,兩個都沒吃早飯,此刻剛停下歇息,便感覺肚子裏開始咕咕亂叫了。
雲嶠隻看了看她,並沒回答,滿月這才反應過來他不能說話,忙道:“要不試試那邊的王家酥餅,裏麵裹了油糖芝麻蒸的,可香了。”
雲嶠點點頭,滿月便歡歡喜喜過去買了回來,兩人一人一個,站在花簍邊吃了起來。
書院大門右邊是片頗為寬闊的空地,此刻那邊搭了個台子,正有人在往上抬桌子椅子之類,台下放了幾排座椅,又有人一直在驅趕想去那邊擺攤的小販。
滿月啃著酥餅看熱鬧:“雲姐姐,看他們樣子,似乎是打算在書院外麵講學呢!”
“大概是那位先生真的太厲害,來的人會很多,裏麵擠不下?”她猜測著:“之前也有先生來講過學,說什麼有教無類,要讓販夫走卒們也聽聽他的學問,也在這外麵搭了台子。”
“那天來聽的人好多,我的花全都賣光了,賺了好大一筆呢,”滿月越說越興奮:“看來今日又有得賺啦!”
一名路過的外院學子聽了這話,嘴角不由得一撇,露出一個冷笑來。
愚民就是愚民,那位先生高才大義,這些俗人卻隻知道賺錢,實在是糟蹋了學問。
雲嶠卻一直微微低著頭聽她說話,間或還點點頭表示讚同。
吃完酥餅,路上的人也越來越多,滿月清了清嗓子,開始叫賣起來。
“賣花,賣花,新鮮的茉莉梔子,石榴荷花,又香又美,君子戴花,貴重又風雅囉……”
她聲音脆甜,一開口便將旁邊那些攤販的叫賣聲全比了下去,當即便有幾個書生過來,買走了幾串茉莉和石榴。
這樣的場合自然賣不了家常的瓶插花,昨晚滿月便將一車的鮮花做成了花串和花簇的樣式,方便佩戴,此刻見生意開張,笑得杏眼彎成月牙,一對小梨渦快要溢出蜜來。
“雲姐姐,你去那邊樹下坐著吧,等下日頭出來別曬著了。”見雲嶠拎著兩個花簍站在自己身邊不言不語,滿月四下一看,見不遠處一棵樟樹下立了一塊大青石,又遮陰又能坐人,立刻拉著雲嶠過去,讓他坐在了石頭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