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散文篇(14)(1 / 1)

“有誰不愛自由呢?海洋愛自由,野獸愛自由,昆蟲也愛自由。***”郎華又敲了一下水盆。

小魚隻悲哀了兩天,又暢快起來,尾巴打著水響。我每天在火邊燒飯,一邊看著它,好象生過病又好起來的自己的孩子似的,更珍貴一點,更愛惜一點。天真太冷,打算過了冷天就把它放到江裏去。

我們每夜到朋友那裏去玩,小魚就自己在廚房裏過個整夜。它什麼也不知道,它也不怕貓會把它攫了去,它也不怕耗子會使它驚跳。我們半夜回來也要看看,它總是安安然然地遊著。家裏沒有貓,知道它沒有危險。

又一天就在朋友那裏過的夜,終夜是跳舞,唱戲。第二天晚上才回來。時間太長了,我們的小魚死了!

第一步踏進門的是郎華,差一點沒踏碎那小魚。點起洋燭去看,還有一點呼吸,腮還輕輕地抽著。我去摸它身上的鱗,都幹了。小魚是什麼時候跳出水的?是半夜?是黃昏?耗子驚了你,還是你聽到了貓叫?

蠟油滴了滿地,我舉著蠟燭的手,不知歪斜到什麼程度。

屏著呼吸,我把魚從地板上拾起來,再慢慢把它放到水裏,好象親手讓我完成一件喪儀。沉重的悲哀壓住了我的頭,我的手也顫抖了。

短命的小魚死了!是誰把你摧殘死的?你還那樣幼小,來到世界——說你來到魚群吧,在魚群中你還是幼芽一般正應該生長的,可是你死了!

郎華出去了,把空漠的屋子留給我。他回來時正在開門,我就趕上去說:“小魚沒死,小魚又活啦!”我一麵拍著手,眼淚就要流出來。我到桌子上去取蠟燭。他敲著盆沿,沒有動,魚又不動了。

“怎麼又不會動了?”手到水裏去把魚立起來,可是它又橫過去。

“站起來吧。你看蠟油啊!”他拉我離開盆邊。小魚這回是真死了!可是過一會又活了。這回我們相信小魚絕對不會死,離水的時間太長,複一複原就會好的。

半夜郎華起來看,說它一點也不動了,但是不怕,那一定是又在休息。我招呼郎華不要動它,小魚在養病,不要攪擾它。

天亮看它還在休息,吃過早飯看它還在休息。又把飯粒丟到盆中。我的腳踏起地板來也放輕些,隻怕把它驚醒,我說小魚是在睡覺。

這睡覺就再沒有醒。我用報紙包它起來,魚鱗沁著血,一隻眼睛一定是在地板上掙跳時弄破的。

就這樣吧,我送它到垃圾箱去。

春意掛上了樹梢

三月花還沒有開,人們嗅不到花香,隻是馬路上融化了積雪的泥濘幹起來。天空打起朦朧的多有春意的雲彩;暖風和輕紗一般浮動在街道上,院子裏。春末了,關外的人們才知道春來。春是來了,街頭的白楊樹躥著芽,拖馬車的馬冒著氣,馬車夫們的大氈靴也不見了,行人道上外國女人的腳又從長統套鞋裏顯現出來。笑聲,見麵打招呼聲,又複活在行人道上。商店為著快快地傳播春天的感覺,櫥窗裏的花已經開了,草也綠了,那是布置著公園的夏景。我看得很凝神的時候,有人撞了我一下,是汪林,她也戴著那樣小沿的帽子。

“天真暖啦!走路都有點熱。”

看著她轉過“商市街”,我們才來到另一家店鋪,並不是買什麼,隻是看看,同時曬曬太陽。這樣好的行人道,有樹,也有椅子,坐在椅子上,把眼睛閉起,一切春的夢,春的謎,春的暖力……這一切把自己完全陷進去。聽著,聽著吧!春在歌唱……

“大爺,大奶奶……幫幫吧!……”這是什麼歌呢,從背後來的?這不是春天的歌吧!

那個叫化子嘴裏吃著個爛梨,一條腿和一隻腳腫得把另一隻顯得好象不存在似的。

“我的腿凍壞啦!大爺,幫幫吧!唉唉……!”

有誰還記得冬天?陽光這樣暖了!街樹躥著芽!

手風琴在隔道唱起來,這也不是春天的調,隻要一看那個瞎人為著拉琴而挪歪的頭,就覺得很殘忍。瞎人他摸不到春天,他沒有。壞了腿的人,他走不到春天,他有腿也等於無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