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黃河上朔風正緊,幾個女生見到滿河冰山,卻絲毫不害怕,反而站在那裏欣賞著,稱讚著,說黃河破冰,聲震百裏,真是難得一見的奇觀。我則在心裏冷哼,這幾個丫頭片子,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等待會上了船,看她們不哭爹叫娘才怪!
古渡口處,倒是有幾艘舊船,約一丈寬,三丈來長,船板是大鐵鉚釘釘起來的幾塊原木,船底還漏著水,這樣的船,被冰山一撞就碎。幾個船夫蜷縮著身子瑟瑟地圍在一堆將要熄滅的火堆旁,一聽說擺渡去上河村,都一個勁搖頭。
老鄉急得不行,跟我們解釋著,說上河村就在黃河灣裏,得坐船才能過去,要是今天趕不過去,可就麻煩啦!
這時,我見黃河上遠遠出現了一個黑點,黑點越來越大,竟是一條黑色木船。一個老船夫傲然站在船頭,在黃河中破冰而行,絲毫不懼。
老鄉慌忙攏起手,朝黑船喊著,一麵搖晃著白羊肚頭巾,讓船家載我們過河。
老船夫把船劃過來了,他戴著一個高高的鬥笠,叼著旱煙袋,漠然看著黃河,看都沒看我們一眼。
老鄉很奇怪地朝著老船夫作揖,說:“鄉黨,鄉黨,這些娃子是政府派到上河村的知青,還要勞煩鄉黨送俺們去上河村。”
好半天,老船夫才悶聲說了句:“我這船不渡活人。”
老鄉急切地說:“能渡河就行。”接著從懷裏摸出一瓶酒塞給老船夫,耳語了幾句,老船夫掃了我們幾個一眼,眼神有點冷,跳到岸邊,拽起了纜繩。
老鄉見狀,朝老船夫笑笑,趕緊回頭招呼著我們幾個:“趕緊上,都上。”
我看了看那船,船雖然不大,但是船板處合縫嚴實,整個船結實得像截老木頭。奇怪的是,船頭上立了一截巴掌大小的黑木,木頭上鑲著塊很小的古銅鏡。
在老船夫腳下,有一隻綁得緊緊的紅公雞,勾著脖子,啞著嗓子直叫。
我有些奇怪,這艘船,怎麼和我看到的渡船不大一樣。
大家還在遲疑,那個一直沒怎麼說話的白淨少年卻第一個上了船,冷冷看著船頭那塊黑木頭。
老鄉也在後麵不斷催我們快點上船,說黃河自古不夜渡,今兒個要是過不了河,我們幾個都得睡在露天地裏!
開船後,才發現這冰河行船的可怕,水下不斷有各種冰塊撞擊著小船,船板砰砰直響,還不時有房子那麼大的冰塊,朝我們迎麵撞過來,幾個女生這次老實了,乖乖閉上眼,規規矩矩坐在那裏,一聲也不敢吭。”
我雖然也有些緊張,但也覺得這黃河破冰為一大難得的奇觀,帶著幾分好奇看老船夫行船。老船夫跳上船,先將那隻大紅公雞扔在船頭上,然後用船槳推開擋在船前的破冰,小船在冰縫中艱難行走,有時前麵擋了一大塊冰,小船走不動了,老船夫甚至會跳到冰塊上,用船槳使勁將小船撐開,在船開走的一瞬間,他再從冰塊上跳回來。
小船繞著冰塊在河裏拐彎走了會兒,突然就不動了。船夫將木杆插入水中,使勁推,也推不動。
我也覺得奇怪,看了看水麵,這時船已行至河中央,河麵很幹淨,沒有很大的冰塊,可是小船任船夫怎麼撐就是不動。
這時,小船輕晃了一下,微微顫動,我往外看了一下,頓時大吃一驚,那滿河的黃河水竟然緩緩退下去了。
不對,並不是黃河水往下退,而是我們的小船在緩緩升高!
小船升高的速度非常慢,要不是我一直關注著小船,可能根本感覺不到。
這種情況很古怪,就像是水底下突然冒出了一個什麼東西,將小船整個托了起來。
老船夫把住船槳使了一會兒勁,突然意識到了什麼,放下船槳站了起來。
他拎起那隻紅公雞,摸起一把柴刀,手起刀落,一刀斬斷雞頭,將雞血沿著船頭那塊黑木流了下去。過了一會兒,小船又是一晃,我再看看,小船已經被放回水中,又開始順著黃河水緩緩走起來。
我吃了一驚,剛想開口,旁邊有人悄悄扯了我一下。
我回過頭,就見船板上用水寫了兩個字:
“有鬼。”
我一下愣住了,這兩個字是誰寫的?
我看了看船上的人,船夫戴著鬥笠,麵無表情地坐在船頭,那三個女生依然緊閉著雙眼,看來這一定是那個寡言的白淨少年金子寒寫的了。
不對,那位要領我們去上河村的老鄉呢?他為什麼沒跟我們上船?
我看了看金子寒,他卻悶頭看著黃河,仿佛這一切跟他沒有絲毫關係。
我四下裏看了看,安慰著自己,也許那位老鄉一開始就沒打算跟我們上船,隻是當時我們太緊張,所以沒有注意到。
不過,這船板上的兩個字又是什麼意思呢?
有鬼。是說這船上有鬼,還是水底下有鬼?
我再看看船板,那兩個字已經幹了,連一點水印都沒留下,仿佛什麼事都沒發生過,我甚至懷疑自己是不是眼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