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要是害怕極了,那就會傻站在那裏等死,我當時心裏怕得不行,想跑,兩條腿卻像生了根一般,一動也動不了。
我已經不記得我是如何走出那個深洞的,我隻記得金子寒手擎著的那把金刀,閃著亮光,等我醒來,我渾身濕透地躺在了河灘上。冷風一吹,凍得渾身直哆嗦,看著滔滔的黃河水,我的腦子一片空白。
金子寒臉色蒼白地站在我身邊,不管我問他什麼,他都一語不發,默默看著遠處的山崖。
在我們躺著的河灘上,正好能看到山崖全貌,山崖呈人臉形狀,最上麵有兩處生長著老鬆,正像是兩條眉毛,下麵凹進去的兩塊像是雙眼,靠近水邊的一個凸起物,就是一個鼻子,這山下其實還有一張大嘴,就是我們剛才出來的山洞。我看著這張天然形成的死板板的大臉,覺得也挺像金子寒那張死人臉,總是那副麵無表情的樣子,像誰都欠了他幾吊錢,這樣想著,我不由笑出了聲。
後來,我們開始慢慢順著河邊往回走,兩個人互相攙扶著,順著黃河古道往上河村走,大水不斷淹上來,無數老鼠、大魚、水蛇都朝著大山上拚命攀爬著。
那大山臨水的一麵本是懸崖,被河水衝得很光滑,群鼠隻能牢牢扒住石頭縫才能抓牢,不至於掉下來,成千上萬隻黑鼠將整麵大山的石縫都堵死了,山是青色的,老鼠是黑色的,就在那大山臨水的一麵,形成了一幅古怪的圖畫。這幅群鼠組成的圖畫很古怪,就像是一幅古地圖一般。我看著這幅古怪的地圖,總感覺像在哪裏見過一樣,仔細想了想,卻又想不起是在哪裏看到過。
等我揉揉眼再去看,卻又怎麼也看不到那幅古怪的鼠圖了。
我自己也嘲笑自己,這黃河泛濫,老鼠攀山本是天災後產生的異象,我又怎麼可能見過呢?
回去的路異常難走,路全被大水衝毀了,我們倆拄著根大樹枝,在爛泥一樣的路上走了整整一天,才走回上河村,曾經的上河村。
上河村已經沒有了,黃河灘上白茫茫一片,全是滔天的大水,哪裏還有我們熟悉的上河村?
我看到被大水淹沒的村莊,想著那些成年擔驚受怕的老鄉,那幾個總是唧唧喳喳的知青姑娘,忍不住蹲在地上大哭。
金子寒卻是淡然看著滔滔的黃河水,一言不發。
沒有親身經曆過大洪水的人,是怎麼也想象不到當時的慘狀的,到處都是沒有盡頭的大水,水中漂著各種東西,有麥垛、有家具、有鍋碗瓢盆、有棺材、有大鼎,還有豬、羊等家畜的屍體,水蛇伏在獸屍上吞吐著血紅的芯子。水底下不時傳來古怪的聲音,還湧動著巨大漩渦,也有東西撕扯著浮屍。
大水還在繼續往這邊湧來。
我和金子寒爬到樹上,你簡直想象不到,樹上會有那麼厚一層蒼蠅,將樹枝都給壓彎了。
在樹上,我也問過金子寒,鬼窟裏吊著的大鼎到底是什麼?麵對我的疑問,金子寒再次石化,所有問題他一概不回答,隻是看著黃河發呆。
在樹上待著的幾天,金子寒幾次下水,捉了一些魚、鱉甚至水蛇,用金刀剝皮後生吞,看得我渾身起了一層雞皮疙瘩,連連擺手,寧願餓死也不肯吃。
後來,有救災的解放軍過來,將我們救了下來,既然上河村被水淹了,我們隻好回家了。
我上了驢車,拚命跟他揮手,讓他給我寫信,好好保重!
金子寒冷漠地站在那裏,突然叫了我一聲,我從驢車上跑下去,以為他有什麼話說,沒想到他卻摘下了那塊魚形玉佩,鄭重地戴在了我的脖子上,又給我留下了四塊玉璧,然後朝著古桑園的方向頭也不回地走了。